怀清在咸阳小待了三日,便又匆匆返巴。
阿政对她之器重,亲送至咸阳城外十里,我和怀清因小有交情,故而也前往相送。
折返时,阿政依旧对怀清之贞洁称赞不已,我听得眉宇微蹙:我并不觉得寡妇再嫁是什么不贞之事,大秦国风向来开化,寡妇再嫁亦是再正常不过的,唯有偷奸苟合者才是真正的不贞。但阿政会格外器重怀清之守寡不嫁,盖因他依旧对过往耿耿于怀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政对赵姬曾经的不贞不洁行为举止的介意,都未曾消减过。到底,是在年幼时受创太过,加之伤害他的人本该是他最亲近之人,才会让他一直对女子应当从一而终之事格外在乎吧。
送走巴清之后,整装待发,泰山封禅也是时候启程。
阿政果然听了巴清的意见,此番出行,均为八骑大乘,上至龙纹青帜、下至拉乘青马,一应事物皆统一。泰山封禅之行,是为见证皇帝天命,朝中重臣皆要随行,宫中但凡有所出的宫妃,也须同行。大队人马,加之随行兵卒,浩浩荡荡在咸阳城里排开来,堵得私乘尚不能上轨。
此行装备八骑大乘六十四乘:皇帝批阅奏疏一乘,美人品阶以上者独一乘、以下品阶者二人同乘一乘,公子、公主等后辈,男女分开两两共一乘;卿以上官职,独乘一辆,卿以下官职,二人共乘一辆。
临行前,我见杜鹃在梧桐树下勾梧桐花,欲拿去调香,虽她表面不言不语,也不曾提起过此事半句,可她的神情分明是有些幽怨的。
青鸾宫内,我与百灵各有所出,碧瓷和碧音又随行伺候,精卫更是伺候帝驾。一应人等皆走了,留她一人在青鸾宫内,岂能不幽怨?除却在宫中勾勾花叶调香度日,她确实也找不出什么可做的事来。
这些年,杜鹃也收敛也不少,可尽管她已经懂事了,却也不见得受宠。她与我一样,年岁渐长,早已失了曾经曼妙的容颜,又不得所出,每每阿政来青鸾宫内,不是在我这儿待着就是去百灵那儿了,一年也不见得会往她那偏殿走一遭,长久下来,她竟也落为深宫怨妇的模样。
左右我是独乘一乘,便自作主张将杜鹃也带上了,她惊喜得似只雀子般匆匆收拾了行装,也随我们同行。
伴圣驾同行的,更有列侯武成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等人,声势浩大,咸阳城内国人纷纷居高探头俯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慢悠悠缓缓驶出咸阳城后,六十乘车马吱呀着往泰山缓缓前行,哪个人乘哪一架,皆是阿政临行才分发下来。赵高这厮仗着自己是中车府令,倒也及时的来拍了个马屁,告知我阿政批阅奏疏自坐第九乘,我在第十,公子扶苏与公子高在第十七,华阳公主与华公主在第二十八,阳滋公主与诗曼公主则在第三十。
一路舟车劳顿,却也不得随意下乘,毕竟同行臣子居多,宫妃不得轻易示于人前。好在我还带了杜鹃这么个可以陪我解解闷儿的,教我调香弄粉,她带了不少紫茉莉的种,又以小碾钵乘之,教我做些简单的胭脂膏子。那细腻滑嫩的粉碾过几道之后,还需过筛再碾,如此九碾九筛,沥出来的粉才是最精细滑腻而滋润的。
闲暇时,却也只能做些这样无聊的事聊以打发时间了,车上颠簸,有时磨了墨想写几个字都觉晃得手麻无从下笔,也不知这样的疲乏状态下,阿政是如何处理路上所收奏疏。
出发半月后的晌午,我和杜鹃正捧着午膳懒懒不想动,帘幔捞开却冒出一张顽劣的笑脸来,我被这冒出来的脸闹得好气又好笑,就朝她招招手,问道,“女儿家的,总搁外面抛头露面,被你父皇知道,可是要责罚的!可曾用膳,不曾用膳的话就快些进来吃点儿。”
来人正是曾经咸阳宫内最头疼的顽劣之首,已为人妇的华阳公主嬴元曼,她适才从越地看过夫君,匆匆返回咸阳,便又舟车不停的往泰山前行。我也当真是佩服这丫头,经得住折腾。
她嬉笑着,放下帘幔,蹦着钻进车内,似只猢狲般的盘坐在我面前,随意行礼之后,才瞄了眼我这车上的菜色,嘀咕道,“早用过膳了,看来,母妃这儿也并不比我吃得好多少呢。”
“怎么,猴子的腚,坐不热就要扭一扭了,就四处乱窜溜出来逛逛?”我笑话她道。
元曼噘着嘴,“这不是实在在车内闷得慌,才想出来四处走走的。儿臣也着实佩服母妃,在这车内待了小半月不曾出车辇,不嫌闷吗?”
我笑了笑,捏了把她撅得高高的小嘴儿道,“我又不是你这猴子,自然在安静的地方待得住。听闻你坐在第二十八乘,跑了这么远,不怕叫茵陈知道了担心?”
她张大了嘴,“?母妃你怎么知道我在第二十八乘的?”
我听得好笑,却也故作神秘道,“有什么是你母妃我不知道的?”
元曼听了,吐吐舌头,这顽劣的性子,倒也像还不曾嫁人时的小姑娘模样,没个半分的新妇该有的模样。也不知,是王翦将她还当孩子般的宠着,还是这孩子天性如此洒脱不耐管。
她仰天作无望状叹息一声,“唉……像母妃这样,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理会,岂不是太无趣了?”她说着,肩膀一怂,歪着脖子半躺在车内忽而笑道,“还是出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