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玄清宫,仿佛要将人的面色也染成玄色一般。
听到这个名字时,阿政内心的波澜应当不比我当时晓得此事的时候小。他的笑容戛然,就连原本偷着欢喜的扶苏,也立时僵持住。
我不由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阿政一怒之下,会处置元曼。原本来这玄清宫,就为偷得一缕悠闲,多享几天安乐,可如今双方剑拔弩张得,氛围如此紧绷,倒生生的忘却了来此处的目的。
“大王……”我低声唤了他一声。
可他忽而“砰……”的将身前小几一掀,径直起身,拂袖而去。
元曼对于这一段感情,本就是小心翼翼的,也晓得这段情必然会让她父王震怒,可她却也被她父王逼得不能不将此人的名字说道出来。原本的畏畏缩缩,如今公之于众后,换来的不过也是独自一人的悲泣。
扶苏踱步到跪着的元曼身侧,轻轻地将他姐姐扶起,眸子里满是无奈与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两声。精卫是急啄啄追着阿政去了的,倒是碧瓷,一时睁大了眼瞧着我与元曼,亦是不知如今应当怎么办的好。
幸而,今日这殿内的都是几个自家人,无甚外人在场。即使这秘密被人知晓了,不过也是自家几个人知道,元曼也不至丢丑到哪儿去。不过,阿政如今的心情应当是很复杂的罢?
玄清宫里树木荫荫的,藏了许多的蝉,一通乱唱着不知名的腔调,只将本就喧嚣的内心扰的更不得清净。
我瞥了一眼泪眼朦胧的元曼,扶苏儿正低声耳语安慰着她,可我到底是不适合去说什么的。只因她是最清楚我同王翦之间的感情的,别人再怎样不明了,可她却见证过王翦待我的点滴。细腻如露的温柔与关怀,这骁勇悍将在心爱之人面前的呵护,她应当是悉数收于眼底的。光凭着这一层身份,我又该同她说什么呢?
我劝不得她勇敢去追,她大概会觉得我虚伪罢,明晓得这是段没有结局的故事,却还怂恿她飞蛾扑火,怂恿这只已然快被烧死的蛾子往余烬里更深入一些;我更劝不得她放弃,她只会觉得我是自己占不了的,还不让别人去争取,纵使我对王翦没有情爱之感,可王翦待我的情深是我解释不了的。
想来想去,我只恨不得将这满宫的鸣虫都给粘干净了,才揉着隐隐发胀的太阳穴退下了。且去看看阿政罢,即使那边我也劝说不得半句,可陪着他,看看他如今思绪何如,还是可以的。
领着碧瓷去寻阿政,他却将自己关在这玄之内,精卫轻轻悄悄的来开了门,我亦是放轻了步子猫进其中,只见他心烦意乱的看着书,诚然不知,那竹简被他抓反了面,只拿着无字的那一面看得痴痴。
听见我进来,他只是抬头,轻描淡写的一瞥,遂低下头继续看着,才察觉拿反了竹简,遂又颠倒过来,轻咳了两声,才问道,“她现如今怎么样?”
“正哭着呢。”我答道,“还能怎么样,左右是大王将此人套出来的,她若不说就要被大王嫁给别人,可她那执拗的性子,是断然不想嫁给不爱之人的。”
阿政的鼻间嗤出一抹不屑,“她倒是性子犟!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一套。”说着,他抬头瞥了我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他的目光灼灼盯着我的眼,这深邃的眸子拥有着将我看穿的力量。我知在他面前我是掩饰不了什么的,故而只点点头,“王将军告病还乡的时候,曾托家仆送来一株树,枯了一半、活着一半。彼时他什么都没说,只说时辰到了我自然会知道这树该怎么用。那树到我手里不过几日,眼看着那枯死的一半就要把活着的一半拖垮了,元曼来我宫里哭着说王翦要离开咸阳了,我才晓得,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情郎是王翦。”
他听得有几分唏嘘,喃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般,“他战功赫赫,政不得不打压一下他,待他取回太子丹的首级之时,政没有提出褒奖官爵和良田,反提了几句他年岁已高能否继续在沙场驰骋。回来后,邀他来咸阳宫饮酒,酒酣过半,他陡然提出体弱多病,是时候返乡了……”
说着,他忽而又收起犹豫的目光,炯炯的眼神里,闪过三分黯淡:只是不知,这黯淡,是为自己欣赏的战将,还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可在我面前,他是不乐意再多提半句王翦的,故而他唏嘘了两句之后,很快又拿着竹简再次看了起来。我不想打扰他,又担忧他此刻烦闷,故而也只里取了卷竹简,窝在一隅偷偷看了起来。
雕刻在竹简上的一笔一画,勾勒出的浅浅凹槽,留给人的是无尽的酣睡之意。
慵懒在玄清宫避过了三伏,才启程又回了咸阳宫。这一年的避暑,不尽愉悦,除却扶苏儿是欢喜的,其余各人各有各的忧思。我从玄清宫带了些藕尖儿,觉得好吃就往各宫都赏了些去,听碧瓷说,各宫大多是欢喜的谢了恩的,唯独有一人,欢欢喜喜的谢了恩,却是在碧瓷折回返宫的时候,听着辱骂不断,“叫你馋嘴儿,叫你馋嘴儿!这么稀罕青鸾宫的东西,怎么不学公子高那小没良心的,索性去青鸾宫认了夫人作母妃去算了?”
正是这胡良人一宫的,被辱骂责罚的是公子胡亥,我倒也没算看错人,毕竟胡良人本为大月氏的嫡公主,哪一家公主不是自幼被浸在蜜糖罐儿里养大的?有些骄纵跋扈,这是自然。贸贸然的破国,被俘入他人的宫室中,免不得会适应不了,突然从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