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姝知道观月话里有话,不搭理他。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陆姝催促观月去破庙看看老和尚醒了没有。
观月化作猫出去,不多久便回来了,说老和尚不在破庙里,听街坊邻居说,老和尚好像去了皇家寺庙。
陆姝问:“去皇家寺庙干什么?又要找麻烦?”
观月道:“据说今天是贾老员外的外孙过生日,因为外孙是求佛拜子求来的,每年生日都要去寺庙还愿。以前是在老和尚这边还愿,现在是在皇家寺庙那边了。”
陆姝叹息一番,说道:“那等他晚上回来了再说。”
等到天黑,老和尚还没有回来,宫里倒是来人了,说是皇上召见。
来的那个人,就是上次送她回来的那位公公。他手指上的玛瑙戒指,对陆姝来说尤为显眼。
陆姝问为什么不白天召见,等到这时候召见。
公公只说这是上面的圣意,他不敢过问。
陆姝便跟公公出了门。
出了门她才发现,门外还有一个轿子。
公公让她上轿。
陆姝上轿前,假装不经意瞥见了公公手上的戒指,问道:“哎哟,公公的戒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公一慌,一手挡住戒指,说道:“戴戒指的人多了去了,姑娘看错了吧!”
陆姝不想此时戳穿他,毕竟上次是他在张妈妈面前帮了她,欠人家一个人情。另外,此时戳穿并无好处。
她只是想看看公公的反应。
作为一个妖怪,刚得人身的时候会谨慎得很,生怕在人前露出一点点破绽,引人怀疑。但是时间久了,便有了惰性,或者放松了警惕,妖怪便会露出一些破绽来。有的破绽露出来了,不一定就会被人看到;被人看到了,不一定就会引起怀疑。很多时候,稍加掩饰便过去了。
比如住在无名山山腰上的老奶奶。吃人骨头的事情早在外面传开了。对于妖怪来说,这已经是很明显的破绽。但老奶奶说自己吃的是豌豆,有时候故意当着人的面咬得嘎嘣响。人便将传言当作谣言了,即使仍然有几分相信,也不会撕破脸皮。
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人无完人,没人能做到面面俱到,天衣无缝。谁讨厌谁,说谁的坏话,做过伤害谁的事,或许双方都心知肚明或者隐约知道,但是见了面,还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寒暄。
正是因为这样,妖怪才能在人世间有一定的生存空间。
人为什么不能将所有的妖怪一网打尽?因为人自己也需要生存下去。
其实人世间不乏各种妖魔鬼怪的传闻,很多是同类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可能露出马脚的妖怪吓得要死,但人们仅仅将之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妖怪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人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陆姝就看到了公公的破绽。
因为等轿子到了皇宫门口,她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她看到公公手指上的玛瑙戒指已经不见了。
她知道,公公心虚了。
这公公必定与那送酒的人是同一个人,每次变换身份的时候,他必定记得取下手上的戒指,以免露出破绽。可是就如渐渐懈怠的妖怪一样,时间一久,没人因为玛瑙戒指而发现他的破绽,他便没有那么在意手指上的玛瑙戒指了。
公公若是不摘掉戒指,陆姝或许还会相信世上是有两颗一模一样的玛瑙戒指的,相信世上说不定也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就像人听到妖怪的传闻,却仍然把传闻当作笑谈。
可是公公摘掉了戒指。
陆姝站在皇宫门口,看着红墙琉璃瓦,深吸了一口湿润而微凉的夜晚空气。
公公既然是送酒的人,那么,住在这皇宫里面的就是在无名山下见过面的人了。她心里想道。
她打定了主意,这次面圣,她要找出皇上的破绽,看看皇上的反应。
当跟着公公走到一座宫殿前,公公停下脚步叫她进去的时候,她就知道,皇上早有准备,防止她看到他的破绽。
因为宫里其他地方灯火通明,而这座宫殿里一片漆黑,一个灯笼、一盏油灯、一支蜡烛都没有。
幸好还有一点儿淡淡的月光,让她能看到脚下的台阶和路。
她走进宫殿,就如潜入一个深潭,越往里面走,四周就越暗。
她抬起手往前摸,以免一不小心撞在柱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上。没人告诉她该往哪里走,该往哪个方向走。但她知道,这里不是上次皇上召见她的地方,因为她没有听到滴漏的声音。
这样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儿,她看到前方有一片豆大的烛光。蜡烛已经只剩最后一点点了,周围都是熔化又变硬的蜡。
她往那处烛光走了过去,发现烛光后面的墙上有一幅画。
那幅画让她头皮发麻!
画中有山有水有篱笆小院,画的都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场景。这是她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无名山!
很显然,烛火摆在这里,就是为了引导她看到后面这幅画。
她看了看画上落款的地方,除了画者的名字外,还有作画的时间新历十一年。
新历十一年!
对她来说,这五个字,字字触目惊心!
也就是说,七年之前,画这幅画的人就去过无名山,见过那里的山和水。
她走近一些,仔细看画,看到篱笆小院的房子里有桌椅,还有酒具。那桌椅和酒具,跟她的桌椅酒具也相差无几!
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原来呆子早就知道无名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