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竟未动怒,他缓缓阖了眼,像是想着什么。
许久,方才道:“既是你荐入宫中,闹了这样大的事端,自然是要处置了你。晟王,你上前来。”
卫处尹从其身后躬身上前,半跪在地,礼道:“父皇,儿臣在此,有何吩咐?”
“替朕拟旨,董玉书废贵妃之位,降为妃位,封号不改,以此为鉴。加之,近日,朝中立位之说,昱王与朝臣来往密切,居心不轨,拟旨封宫,在府里自行闭门思过三月。”
董贵妃惊颤,抬眸望来。
她紧咬下唇,隐忍心碎,轻声颤道:“皇上……皇上息怒……皇上这一切都不干适儿的错,是臣妾的错,望皇上收回成命……皇上……皇上求您收回成命。”
“你!即已求饶,又何来息怒一说。”皇上淡眸微眯,“何况朕乃天子!朕的旨意又岂是尔等可以干政的!”
董贵妃一惊,身子颓然落倒。
“晟王,还不立刻拟旨,去传。”皇上动气,沉声怒道。
只此一语,皇上竟是连咳了数声,止不住地喘气,身旁的宫婢连忙递来痰盂。
卫华望着自己口吐的痰中血丝,忽然侧眸望向一旁的卫风因。
风因只身立着,不言不语,淡如风华,却是忽而抬头,轻轻与卫华对视了一眼。
只这一眼,卫华的眼神便是越加复杂难辨,晦暗不明。
“木兰大人,你先去查,此事,可径直来朕的玉榻前回禀,不必朝他人过手。”
怜筝不敢抬眸看风因,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有数,便是点头应下。
“父皇,此事不如交予儿臣,儿臣比木兰大人更加熟识,此事儿臣定尽心竭力。”
怜筝听见那声音,忽然一愣,不由得抬头,对上了风因淡泊如水的眸。
周遭静默如无人之地,更是一片死寂。
半响,卫华忍不住再连咳数声。
风因不徐不疾,淡道:“父皇身子不佳,必是不能费心,此事便由儿臣代劳了。”
怜筝撞上他一眼,连忙低了头,隐约只听风因说完了这话,脚步声便朝她这儿来了。
不等怜筝反应,影已近了她的身。
“木兰大人,有劳前去带路。”
风因声浅,却听得怜筝心头倏地一颤。
短短几日,两人不曾见过,却好像被闪电从中间生生劈开了一条鸿沟去。
怜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她这才抬头,却没去看他,转身径直朝房里去了。
风因也不说上什么话,只是在她身后静静地跟着。
脚步声在身后,如风一般轻,却又让怜筝无法忽略,如羽毛在心头上来回撩拨。
屋子里头,伺候的宫婢正跪守两旁,她二人浑身颤抖,心下充满恐惧,如何都不敢抬头。
六皇子殁了,通常宫里的下人是都要陪葬的。
出事的时候,她们二人就候在皇子的身边。
此刻,既没有被杖责致死,更没有受什么其他的责罚,好端端地还活着,已是极为难得。
眼下还活着,就连她们自己都讶异,也难怪她们会这样害怕。
谁知道下一个进来的是不是索命的阎王爷呢?
怜筝仔细看了看四周,桌上唯有简单的茶杯,杯中还盈着半杯的水。香炉里还点着熏香,屋里的陈设简单,并没有什么让怜筝觉得古怪的地方。
“六皇子生前食过的最后一样是何物?”怜筝小心蹲下身,朝她们二人问话。
宫婢怯生生地抬头望来,小心指了指桌上的茶具,轻声道:“皇子用那茶杯漱了口。”
怜筝略微不解,问:“好端端的,为何要漱口?”
“六皇子今日头疼的厉害,故而不久前服用过太医送来的汤药,六皇子向来怕苦,得病后已是喝不得羊奶了,加上之前膳食出过问题,娘娘总是小心谨慎,许多东西都是验过后方能吃的。因为皇子怕麻烦,就简单用清水漱了口中的苦涩,并未让御膳房传些甜食。”
怜筝还未起身,风因已走至桌边,将那茶碗端起查看,茶碗里还剩下一些水渍。
他将碗端近,闻了闻,“确实是水,没有茶味。”
说完,风因走至一旁,将这水倒入了盆栽之中。
怜筝不急,沿着房间来回走动,再看看是否有何怀疑之处。
“这是什么香?”风因坐在桌旁,伸手揭了桌上的香炉。
“是席贵妃特意送来的藏香,六皇子今日头疼,总是无法入眠,席贵妃便染了这香,偶尔会就这香,哄六皇子入睡。”
风因那原是揭开的手,微微一顿。
半响,他提了桌上的茶壶,浇灭了这香。
怜筝只朝他看了一眼,眼看风因要转过脸来,她忙又转身回去,朝帐子里去验那尸首。
卫朝楠的面颊苍白,口唇呈现乌青。
十指并未有任何皮屑血污,一眼看上去与医院里那些心脏病发而猝死的人非常的相似。
怜筝朝外头将十三唤来,“去隔壁唤来个御医,将六皇子往日的所有药档给我,顺便再问问,六皇子是否患有心疼病?”
十三点头,连忙朝外头去了。
未有多久,董韦庄竟是亲自来了。
六皇子往日的脉案一律由他亲自查记,自然也是由他送来并解释,最为妥当。
董韦庄将脉案搁在桌上,望里头看了一眼六皇子,连叹数口气。
“我已是用尽了毕生所学,六皇子年幼确有心疼病,可除此之外并未诊出六皇子身上有加重迹象,所有的不适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