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的府邸就位于许昌城中的东北方,原本是一处河内富商的宅子,两进四通,十分豪阔。是刘协移驾许昌之后,司空曹操特意为皇族忠臣开辟出来的,住在此处的都是一些名流望户,十分高雅,等闲百姓观望一眼,都带着畏惧的艳羡。
不过,董承却不喜欢这样的安置。他总觉得,这是曹操特意如此,方便将皇族一脉全部铲除一般。
而此时在正厅之内,仆役们正忙着打扫杯盘狼藉的宴会。国丈的庆生,并没有十分隆重。几张小桌上还剩着许多吃食,看起来客人们也都漫不经心,并没太多食欲。
正厅后转过一条走廊和一处小花园,几名黑衣仆从在庭院里或隐或现,再往里便是当朝车骑将军的内宅。内宅之中,除了董承之外,还有三个人。他们并没有像平时议事一样跪在茵毯上,而是不约而同地围在董承身旁,表情颇为凝重。
董承的手里,还捏着一条款式华美的玉带,玉带似是被利物割开,边缘露出白花花的衬里。其他三个人看玉带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敬畏,以及一丝丝激动。
终于,当董承郑而重之地将玉带当中的血诏拿出之后,董承的面色变得极度恭敬,甚至还带着一丝虔诚信仰的狂热,用几乎发抖地声音,缓缓念道: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操贼,出自阁门,滥叨辅佐之阶,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至亲,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怆惶破指,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兴平二年秋九月诏!”
念完这些,董承将诏书展示与案桌之上,众人对此诏书行君臣之礼,一丝不苟。而董承更是看到,在诏书的末端,刘协盖着的是他的御龙私印,那血色的飞龙在洁白的绢书之上,腾飞无力,甚是像极了汉室如今挣扎无力的情景。
众人足足沉默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在董承的带动下起身。而收拾好心中情绪的董承,坐回正位,微微皱眉向一人问道:“陛下是昨日突然染病,之前一丝症状都没有?”
那人点点头,身上带着浓浓的药材味道,开口道:“的确如此,前日,陛下还生龙活虎,可昨日之后,臣去给陛下把脉,竟然发现陛下的脉象有将木之兆,委实说不出是何缘故。”
“吉平太医辛苦了。”董承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眉头仍是紧锁。而四周之人,虽然自命都是忠臣,也看出此事十分蹊跷,可对主君的想法有时还是摸不着头脑。
“陛下做事,从来都有他的道理……..”董承沉思片刻,忽然呵呵大笑起来,“这一场病,病得好啊!”其他几人惊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董承将手里的衣带抖了抖,道:“诸位可曾想过,陛下正值茁跃之年,怎可能无缘无故就病倒在床?而且还是如斯重病,偏偏更还是在曹操出兵陈留郡这个时候?!”
此话一出,众人立时幡然醒悟,议郎吴硕道:“车骑将军是说……..陛下于此时故意装病?”
“这不可能!微臣虽然医术不精,但…….”太医吉平顿时羞红了脸,开口辩解。
“陛下智略精妙,连神医华佗都瞒了过去,更何况吉太医?”董承阻止了吉平的无理取闹,更加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继续道:“昨夜陛下大病,是陛下给咱们送的助力,就像这衣带诏一样,是陛下的一道密旨,一个契机。”
“将军您的意思是?”种辑瞪大了眼睛,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董承竖起了一根指头,说:“曹贼在许都经营了这么多年,实力根深蒂固,不是等闲可以撼动。这一场病,陛下撤出了风云漩涡当中,让曹操松了一口气,可这恰恰又在曹操的铁桶上劈开了一道缝隙,让我等有了腾挪辗转之机。”
他看几个人面露未解之色,又解释道:“这些年来,陛下与曹贼已多次过招,每次都浅尝辄止,令曹操头痛不已。将所有精力全放在了陛下身上,而如今陛下放手示弱,曹贼定然松懈。可今天陛下又应允,以杨彪为首,董芬、恒范为副,三位大臣合议整顿皇城宿卫与许都卫。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可曹仁会甘心接受吗?”种辑担心地问,曹仁掌管着许昌所有的军马,是整个许昌的军事力量枢纽。而宿卫虽说在他们这些旧臣手中,却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而这次,董承明显将许都卫拉入了漩涡当中,曹仁自然不肯松手。
董承眯起眼睛:“曹仁也是个聪明人,看似鲁莽但胸有丘壑。不过,这次他答不答应,都不打紧,我们要的,只是许都乱起来便可以。”
“曹贼如今北忌袁绍,南防袁术,西怕马超。许都是他的根本,绝不容乱。所以一定要把许都搅得天翻地覆,咱们才有机可乘。陛下大病,就是陛下要撬动这局势的第一招手段,而第二招,就是陛下欲借我们之手下出!”
董承转向另外一位客人,这人身材魁梧,虽然穿着布袍,却遮掩不住他锐利的气息:“王服将军,军中动静如何?”王服正在沉思,听到董承发问,连忙将身体挺直:“军中一无所动,许都卫仍把持在牛金等曹仁部将之手。不过,倘若许都有变,这些大军在三炷香之内,便可赶到城内,甚是神速。”
董承“嗯”了一声,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