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郊外隆中的一处清幽草庐里面,二人对坐。年长之人面含忧色,抚须问道:“德操,如今荆州看似风平浪静,但内下已是暗潮汹涌,你对此有何见解?”
对首同样是个相貌清雅,松形鹤骨,器宇不凡之人。然而,一开口便是:“好好,好啊……”
对面那人闻言,不禁揪断了自己的一根胡须,哭笑不得:“德操,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做那‘好好先生’?即便你想,天下那些雄主英豪,又能让你如愿?”
德操是水镜先生司马徽的字,那人如此说司马徽,显然很熟识司马徽脾性。司马徽这个人从来不说人家的短处,同人谈话,无论好事坏事,他总是说“好”。妻子责备他道:“别人认为你是有道德的君子,所以将私事告诉你,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说好呢?”他便答道:“你说的话,也好。”此事在荆襄一带一时传为没谈,后世的‘好好先生’一词,便是从司马徽身上而来。
“黄老头儿,你不要光看着荆襄将要大乱,孰不知,大乱之后才能大治。荆州乃大汉腹心,北连司隶、西结川蜀、东临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原先天下大乱,皆因中原富庶,权心所在。可如今马、曹、孙三家鼎立,图谋进取之处唯有荆州一地,这荆州不经历此番阵痛,恐怕是无法达到那大治太平的光景……”说到这里,司马徽倒是洒脱一笑:“大乱之后,方有一雄主平定天下,我等荆州能成为龙争虎斗之所,也算一桩幸事!”
“一派胡言!”黄承彦是一位纯粹的儒者,而一位儒者最重视的东西,是法家司马徽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战乱一起,烽火连天,万千黎庶惨死战场,数万良田房屋毁于一旦。你静卧隆中,不思为天下黎庶解忧,却在此胡言乱语。莫非你以为,战事一开,你这草庐还会安安稳稳矗立在此?”
司马徽看着黄承彦有些动怒,也不答话,微微喝了一口茶,待黄承彦的怒气也消解了一些之后,才开口缓缓道:“这乱世将起,乃大势所趋,我等方外之人,又岂能改天换命?…….”
说完此话,司马徽一声长叹,对面黄承彦听司马徽如此洞悉,不由也陷入沉默。然而,不多时,两人的目光就极其默契地汇聚到窗外,那个地方,有一个童子正弯腰洒水,悉心浇灌草庐前的花花草草。
两人再一对望彼此,一时都明白了对方的所想,会心笑了起来,司马徽微微咳嗽一声,清朗喊道:“小亮,你进来一下。”
那童子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水壶,抬腿向草庐内走去。这时黄承彦和司马徽都看到,这个童子生得俊美可喜,一双大眼睛扑灵灵如黑宝石一样,那双未脱天真的眼睛里,满是智慧的光彩。站在两人面前,不惊,不忙,淡定自若,便是大人也及不上他。两人虽然看着童子已有两年,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好似只要这个童子一出现,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一般。
“德操啊,小亮今年几何?”
“十四。”
“哦,我家阿丑也是这个年纪,不如……”
话一说到这里,司马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黄老头儿,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再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要真想将你家阿丑嫁去。”
诸葛一家祖籍徐州琅琊,两年前徐州动乱时,诸葛亮随叔父诸葛玄逃难至襄阳。因诸葛玄与刘表乃至交,又被刘表举荐为豫章太守。当时豫章局势也不稳,诸葛玄便将诸葛亮和他三弟诸葛均留在水镜先生这里求学,孤身带着诸葛瑾入豫章上任。
古代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虽然师有代父的权利。但豫章的诸葛玄又没有故去,黄承彦若真想跟诸葛家结为亲家,还真不能逃开诸葛玄这一节。可豫章早被孙策攻占,书信不通,黄承彦便唯有赖上司马徽。
黄承彦还欲再说,可这次好好先生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他伸手阻住黄承彦,面向诸葛亮问道:“我们之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诸葛亮老实回答。
“那你说,荆州已然如此,又该如何?”司马徽的脸色上没有半分考量的意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求教的语气。
“我今年才十四岁,不懂这些政略大事……”诸葛亮脸色一苦,显然不愿与这两老头多费口舌。
“放…….”司马徽终究有脾气,但想到自己还是诸葛亮的师傅,生生将后面那个字憋进了肚子,气哼哼地道:“父母呼,应勿缓,我虽非你父母,可这两年教养……”
听司马徽又说这些老黄历,诸葛亮的面色更苦,赶紧开口道:“放心,荆州乱不起来,老师您也不用着急跑路。”
这句话一出,司马徽的脸简直成了紫色,倒是黄承彦看得哈哈大,为何荆州乱不起来?”
“马家连征多年,国立早已疲敝不堪,看似虎踞北方,却华而不实;兖州曹操出兵青州,为的是震喝朝中那些皇权派。此番之后,他的重心当是放在朝廷之上,短期内也不会向荆州开刀;孙策那个疯子,倒是野心勃勃,但毕竟初生牛犊,不知北方猛虎勇恶,一旦有所异动,马家和曹氏定然坐视不管,两人只需一番默契震喝,孙策便只能从长计议。而马家和曹氏这两家的默契,可是已很有几分渊源了……”
黄承彦听着诸葛亮的滔滔不绝,直接将呼吸都屏住了。而一旁的司马徽好像还有些下不来台,有些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