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营外,于禁负手站在望楼之上,面色严峻地注视这眼前的防线。他没有参加曹操的军议,因为最前线上,关羽出逃之后,他成为最为关键的人选。
说到那个关羽,于禁心中多少有些恨意的。原来以为关羽那个人是忠心汉室的勇将,但想不到,他的眼界只看到那个打着汉室幌子的大哥,实在令于禁齿冷。而更可恶的是,蒋济大肆放出了关羽斩杀颜良的消息,原本以为可以让袁绍杀了那个刘备,安心让关羽呆在曹营当中,却不想,袁绍那个蠢货,非但没有斩杀刘备,反而还给了刘备两千兵士,令刘备从南侧的粮道跑到了汝南。
之后于禁受命和蒋济去截杀出逃的关羽,结果蒋济又在关键时刻出工不出力,磨磨蹭蹭,导致关羽轻易就脱离了伏击圈离去。于禁本以为他们要被大大地责难一番,结果的申饬令未到,先来的却是曹公一纸停止追击的军令。
这点,是于禁怎么也没有料到。他虽然知道曹公爱才如命,但想不到曹公竟然大度到了这种地步。然而,蒋济一句话却点破了于禁的疑惑:“刘备,豺狼也,关羽,爪牙也。若令爪牙归豺狼,方可断敌人肱骨。”
于禁原本以为蒋济疯了,可随后蒋济补充了‘荆州’这两个字之后,于禁有一种彻头彻尾的寒冷曹公的意思,是放关羽回刘备身边,令刘备实力增强,去对付荆州的刘表?
刘备那个家伙,真的能如曹公所愿,残杀汉室宗亲?
于禁不想知道,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做一个单纯的武人要好一些。而对于蒋济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于禁觉得他根本看不透那个古怪的家伙,开始索性敬而远之。只不过,于禁想躲开蒋济,蒋济却老是粘着于禁不放。
“于将军,我看左边的城垣有些顶不住了啊,是不是要再派一些兵士过去?”蒋济坐在望楼之上,没有一丝身临大战当中的觉悟。望着眼下的刀与火的厮杀,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至极的动态美卷。
“左边五亭的城垣再补上去两个伍,告诉那边,这是最后一批援军,多一个人都没有了。”于禁铁着脸下达了这个命令,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少年的眼光,的确很是毒辣。
随后,一道道果断而冷酷的命令又由于禁发布下去。在曹营与袁营的高垣深垒之间,身着黑色与赭色的士兵们如炸了窝的蚂蚁一般,在绵延数十里的狭窄区域陷入了最残酷的近身搏杀,双方的阵线不断变化,呈现出犬牙交错的混乱态势。
“报!右翼三亭后撤五十步!”一名传令兵飞跑过来,一路高喊。于禁闻言,毫不迟疑地将食指指向右翼的一个方向:“传令,右翼阵后七队弓手,两箭吊射,三箭平射。”这时他身旁的一位军官面露难色:“将军,那边已经连续射了半日,弓手的指头已经承受不住了。”于禁面无表情地答到:“指头断了,就用嘴;嘴裂了,就用牙。我要的是射箭,不是借口。”
虽然于禁这个人在曹操手下良将当中最号毅重,可一到了战场,他骨子里那种军人的狠辣无情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传令兵衔命而去,过不多时,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砸向右翼三亭附近的墙头,立刻升腾起一阵血雾。
刚刚冲上城垣的几十名袁军士兵仿佛故意朝着于禁所指方向送死一般,纷纷惨叫着滚落跌倒,攻势也随之稍被遏制。可过不多时,又有数倍手执藤牌的袁军扑了上来,把赶来填补缺口的曹军步兵彻底淹没…….
这样的小小变化在战场的每一处都不断发生着。双方的将军、校尉、曲长、屯长乃至最底层的普通兵卒,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拼着命,希望凭借自己的睿智或武勇对战局造成一点点的影响,只要这些影响积少成多,就能逐渐积累成胜势。可在此时的战场,究竟孙武会向谁稽首微笑,恐怕没人能说得准。
“假戏真做,真戏假做,可怜这些无知的兵士,在这意义不大的战场上,就要那么白白送上性命。”这个时候,一直玩世不恭的蒋济突然有了一种哲人的伤感,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是在看着于禁伤感,还是在看着战场感伤。
于禁闻言眉头一皱,按说这个时候说这等有损士气的话语,于禁是可以治蒋济扰乱军心大罪的。可于禁总觉得这家伙一身都是谜,心中自然对他有些畏惧,无奈开口道:“蒋先生,这里危险,您还是先撤下去吧。”
蒋济没挪动脚步,他抬头望了望天,忽发感慨:“日出而战,如今已近午时。于将军,你从前可曾打过这么长时间的仗么?”
于禁的目光终于从完全上挪到了蒋济身上:“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蒋济道:“袁军这些时日持续不要命似的狂攻,彼攻我守,他们这么打,损失远比我们更大,可他们就是一点没有退兵的意思,从日出打到现在不停这仗,实在没有技术含量啊。”
于禁闻言默然,双手搁在望楼护栏上,身体前俯。蒋济的话,其实他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些天袁绍军的攻势明显不同以往,不光集结了大批北地各族的私兵,就连精锐的中军大戟士与强弩手都拉上来了,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于禁的营地是邺城最突出的防线,承受着极大压力,如今手中兵力捉襟见肘,几乎连亲兵都派出去了。
可在于禁看来,袁军的攻击还是稍嫌不足。按兵法正论,若要击破邺城这种联营防线,应当是集结优势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