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相伴宗政云庭的时光,哪怕它飞逝得如白驹过隙,也整整跨越了十载春秋,而人的一生,最多又能有几个十年。这十年里,裴甄从童颜稚齿长至韶华当头,如清纯的花儿悄悄绽放枝头,少女心事几人知?这花儿只为一人吐露芳华。
说是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也好,明是情根深种,事事留心也罢,决不能否认的是宗政云庭的一切都入了裴甄的心,上至他尚为太子、人称千岁时朝堂里的风云变幻,下至他与自己相处时的一言一语,一笔一画......太多太多,都是裴甄心牵梦挂着的。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宗政云庭更懂他自己,那就只有这个当初被他利用得连渣都不剩的裴甄。毕竟,那个女子曾如此痴望,刻骨般相思,将其视为她的命定之人。
看着手中短短三个字的信,春日小轩窗前,那个倚在她背后,握着她右手,满怀着笑意,一笔一画教她起承转合,带她领略笔底风光的云庭哥哥又袭上了心头。那时的她心里想着什么呢?“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无情弃,不能羞?可笑啊可笑!
看看这三个字,“杀无赦”起笔有力,张牙舞爪,又一气呵成,全无凝滞,落笔极重,恍若金石相撞。这恨意,这忌惮!他怕是早就对父亲、对裴家暗含了杀心吧。也是,狡兔死,走狗烹!更何况从来自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斩草怎么能不除根呢?他母后可是从小教给他的道理。是啊,裴家的惨剧已然上演了一次,我竟还心存侥幸,简直愚蠢之至,难道还要再次将裴家,将父亲推向万丈深渊吗?
裴甄这厢出了神,却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那头的宗政懿望着时而蹙眉,时而欢喜,时而沉思,间或哀愁,间或痛恨的人儿发了呆。“果真是谜一样的女子,她身上到底藏着多少故事?”他心里暗忖道,竟蓦然生了几分心思。
这心思里,有好奇,好奇她曾经的故事,有探寻,如同幼时看到西域使者进贡的九连巧锁环,一环扣一环中暗含玄机,心生的探索到底之意。还有对宗政云庭的不耻,不管怎么样,明谋阴谋,以虚情假意为谋,以口蜜腹剑为手段,欺一女子确实不可为,作为太子,生于深宫之中也便罢了,可长于妇人之手,专学了妇人小意的那一套还是有失大气。此外,宗政懿更有莫名的心疼,看看那陷入沉思的女子,细削的身姿,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云的秀发衬着雪白的小脸,分明如花般的弱女子,却有着如松般的坚毅,空谷中悄然挺立,无端让人心生怜意,更多的是讶异与尊重,这个女子,她以自己的所有,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曾经欺她辱她的人,她的果敢与决绝。
深深庭院中,二人静立,各怀心事,却自成一方静谧,只觉时间静止了一般。只余那秋蝉在树上鸣叫个不停,细碎的阳光从叶与叶的交接中透过来,树影斑驳,密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私语的情人,舍不得分别。可惜,哪怕岁月静好,也有那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更何况这一方小院,怎逃得过时间的沙漏?
果然,不消半刻,“小姐,小姐……”碧玉的咋呼声由远及近,惊醒了各自陷入深思的两人。裴甄一震,不慌不忙,不动声色地地将那信合于掌心,暗暗敛入了衣袖之中,将其处理得天衣无缝后,教人看不出端倪来。正巧,做完这些后迎上了宗政懿颇有兴味的目光,二人默默对视,会心一笑。
脚步声传来,到得跟前,正是裴甄的贴身丫鬟碧玉,她气喘吁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裴甄身边,“小姐,你没事吧!我……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目光一转,就瞥见了一尺开外的宗政懿,吓得差点跳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伏下身子向宗政懿请安,宗政懿优雅地一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理了理衣袖,淡淡地对裴甄说:“你这丫头,倒是天真烂漫得紧。”这话竟隐隐有些不快之意了。裴甄轻巧地四两拨千斤拨了回去:“府上丫鬟,没什么见识,唯有一片赤子之心罢了。如果惊扰了王爷,我这儿替她跟王爷您赔罪了,相信王爷您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过不去吧?”裴甄笑得真心诚意,碎玉般的牙齿白得发亮,这时候竟显出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狡黠活泼。“倒是护短。”被摆了一道的宗政懿没有再说什么,只明了裴甄对身边人的待重。
“起来吧,王爷没有怪罪你,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碧玉,你还不快去准备好茶,怠慢了贵客小姐我可拿你是问。”碧玉虽是个咋呼毛躁的,却不傻,知道自家小姐是在为自己结尾呢!赶忙向小姐投去感激的目光,碧玉反应极快地起身,入屋备茶去了。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青烟缕缕,若隐若现,热气腾腾,熏得人半醉。偷得浮生半日闲,人生真味也不过如此了。隔着茶器,对面人的容颜半明半藏,却丝毫没有影响宗政懿的心情,似乎抛下繁重的事务,成堆的案牍,拖着带伤的身躯都没有关系,这种悠然,放松很久都没有过了,久到只能从泛黄的记忆中去寻找。而这,是仅有咫尺之隔的女子带给他的,虽然,一切只是假象。
果然,我们的懿王爷悠闲不过一口茶的功夫,对面的女子开口了。声音绵软悦耳又如玉石相碰般清脆。“不知王爷从何处得来这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