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装着八音盒的皮箱子刚一落地,范烟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惊慌起来,嘴里直叫着:“八音盒……我的八音盒……”
那开门的侍丛一见她这样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忙弯了腰去捡。
范烟乔从车里跳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别别!”
“那八音盒是瓷的,这样一摔肯定已经碎了,你不要再去动了……”
侍从官一听,忙缩回手来,站在一旁一脸局促地看着范烟乔,背后却已经渗出一层冷汗来。
范烟乔蹲在箱子前,哆嗦着双手将那只棕色皮箱的锁扣扣开,然后慢慢掀开皮箱盖子,一掀之下,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她闭了闭眼,嘴里轻轻说道:“真的碎了……”
那只八音盒上原本有一只张着翅膀的小天使,而此时此刻,原本洁白圆润的小天使,却从小腿处被折断,手中挥舞着的粉水晶制的魔法棒也碎成了两截。
范烟乔摒着呼息,伸手将那八音盒后盖轻轻打开,果然,里面机械的零件也已经松动了。
范烟乔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礼物……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碎了……都碎了……”
她双手捧着八音盒,坐在地上轻声啜泣起来。
站在一旁的侍丛官一见范烟乔这伤心欲绝的样子,早已经不知所措起来,他白着脸不停说道:“小姐,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拿住,对不起……这……这……”
范烟乔抱着已经碎掉的八音盒轻轻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
薛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低头看着这一幕,半晌,他缓缓走下台阶,对已经吓得呆掉的侍从官说道:“下去吧。”
侍从官白着脸低头退到了一边。
薛绍缓缓地蹲下身子,伸手捏起那碎成半截的小天使,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那小天使仿佛就是照着范烟乔的模样制的,一头微卷的黑发披在身后,脸形比现在要胖点,两只黑黑的眼睛用的是黑色的水晶石,眼睑上还贴着长长的假睫毛,腮上两团红晕,手上一动,那两粒眼珠就跟着转,泛出一小片淡青色的眼白来。
当真是做得极精致。
薛绍将那小天使握在手心里,心中一动,范烟乔的母亲当年大约就是希望范烟乔以后就长得如同这个小天使一般娇俏可爱吧。
他盯着天使胖胖的手指,蓦然想起母亲去世前的那一年冬天回家时的情景。
那年因为父亲有军务,不能回家过年,父亲年二十的时候派车专门把他送回了老家,顶风冒雪回到家时,天井里已经点起了红色的大灯笼,淡红色的灯光,耀着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黝黑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只有落雪簌簌的声音响在耳际。
他求学在外,久未回家,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中更是激动,头顶着一层薄雪,先去给祖父祖母请了安叩了头,便脚步匆匆地去了后院母亲的房间,佣人把厚厚的门帘挑起时,一股水仙花的甜香混着暖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母亲蜷着腿坐在暖坑上倚着一只鸳鸯抱枕低头正绣着一件婴儿穿的红缎子小夹袄。
她的脸颊红润,在电灯的照耀下显出绒绒的一层微光。
就那么一瞬间,薛绍想,这世上大约是再也没有比母亲更美丽的女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当时必是把郎中的话听在了耳中,觉得自己怀得一定是个闺女了,所以准备小人儿衣服的时候都是全部按照女孩子喜欢的颜色来准备。
也许她那时,心中所想也像范烟乔的母亲一样,希望自己将来的女儿能如同一个小天使一般,美好而安逸的长大罢。
薛绍的心底微微抽痛着,握着小天使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一脸伤心的范烟乔低声说道:“别蹲在这里了,等下我按排人送出去给你修一下……”
范烟乔垂着头默默将那八音盒也抱在怀里,流着眼泪缓缓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进厅里面。
薛绍低头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几乎是范烟乔刚刚进去,那辆装着钢琴罩着军绿色雨蓬的卡车便驶了进来。
卡车停在薛绍面前的时候,几十名士兵站在车上向薛绍行了个军礼,然后一齐动手将那钢琴抬了下来。
孙良平几步走上前来站在薛绍的身旁低声说道:“大少,都检查了,没有可疑的东西……”
薛绍点点头,眼睛盯着那钢琴问道:“没弄坏吗?”
孙良平忙说道:“没有,我们拆的时候都很小心,表面上应该看不出来的。”
薛绍沉着脸走到钢琴前面,低头看了看,然后伸手一把将钢琴的盖子掀了起来,看着那黑白色的琴键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按了几个音试了试。
低沉的琴声响起,薛绍却微微皱了眉,又再弹了几下,他收了手。
他盯着钢琴想了一下,然后转身看了一眼孙良平,淡淡说道:“扔了吧,已经走了音……”
孙良平一愣,刚想说要不找匠人来修一修,后来一想,刚刚拆开的时候就看到里面是极精密的部件连接,也许这东西真的是不好修,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是。”
薛绍抬脚往楼上走,刚踩到一级台阶上,脚步一顿,转身对孙良平说到:“你我过两天给她买架新的……”
范烟乔抱着八音盒上了楼之后,脚步却一下子变快。
进了客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