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荣拎着药箱过来的时候,薛绍正坐在花厅的沙发上看着当日的奉天时事报。
江修荣几步走到薛绍的面前,眼光打量着薛绍,嘴里问道:“大少哪里伤到了?”
薛绍抖了抖报纸,头也不抬地沉声说道:“先上去看看范小姐……”
江修荣扭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孙良平,孙良平给他递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多问。
江修荣会意,拎着药箱上了楼。
孙良平看着薛绍已经红得星星点点的衬衣袖衣,心中却后怕地想到,刚刚幸亏他接的是范烟乔,好在她本人比较瘦弱,若是换做别个身强体壮的女人,大少这只手怕是非脱臼不可了。
那样大的力道,换做是旁人,谁敢去硬接,一想到薛绍差点因此而受伤,孙良平的心就紧张得咚咚直跳。
他看着薛绍,低头恭谨地问道:“大少,我先把伤口给你简单处置一下吧……”
薛绍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淡说道:“不必……”
孙良平犹豫了一下:“可是……”
血一直在往外渗。
薛绍翻了一页报纸,低头说道:“安排几个人,把范烟乔父母的尸首单独埋葬一下……”
孙良平一愣,就听薛绍接着说道:“找块风水好点的地方,立个碑。”
孙良平点头:“好的,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薛绍抬头看了他一眼,凝眸想了一下,方轻声问道:“铁器厂那边怎么样了?”
孙良平忙说道:“范起明出事之后,现在是一个姓于的副总经理在管着,人我们已经软禁起来了,铁器厂里现在只准进不准出,就等着您去发落了……”
薛绍放下报纸,看着孙良平轻笑了一下:“我怎么发落?我稍微动一下北平那边可是要跟我翻脸的……”
他顿了一下,看着窗外淡淡说道:“只管派人看着便是,对外只说怕有不法分子借机哄抢闹事,先派人把财务上的账理清,剩下的事情待父亲回来再定夺吧……”
他重新拿起报纸,却想起一件事情,抬头看着孙良平问道:“日本人那边怎么样了?”
孙良平弯腰低声说道:“警备厅毙了几个重刑犯,已经搪塞过去了……”
薛绍点点头,手臂一抬,被花枝划伤的伤口处便微微刺痛了起来,他皱皱眉,低头将晨衣的袖口往上挽了挽。
孙良平忙拿过酒精和棉球要给他处理,薛绍手一挡轻声说道:“没那么娇气……”
薛绍低头想了一下:“范起明一出事,江浙商会群龙无首,自然会有动荡,你下午把江浙商会的副会长成书安给我叫过来……另外……北平那边这两天肯定会有动静的,你留意着点吧。”
孙良平收了手,点了点头。
薛绍将头倚在沙发上,闭上了眼想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范起明的家里可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孙良平低头说道:“没有,所有的往来信函和电报都是正常生意内容,并无可疑之处……”
薛绍慢慢睁开眼睛,眼睛眯了起来,低说道:“他到是做得缜密。”
他的话音刚落,楼上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江修荣拎着药箱小跑了过来,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一边往外拿着消毒水一边说道:“范小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薛绍微微抬头,眼光远远望去,只见范烟乔已经换了一件瓷青绣银色暗花的薄绸旗袍,长而蓬松的黑发被于妈随意地用一只银发簪挽了起来,额头上覆着白色的纱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上更白得像雪,衬着那青色的旗袍,直显得她整个人白得都泛青了。
薛绍皱了皱眉,把眼光收了回来。
江修荣小心翼翼地将薛绍的袖子直接挑破,用蘸了碘伏的药棉轻轻地擦拭着,一言不发,好像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范烟乔远远地站着,看了一眼薛绍,然后低头缓缓走了过去。
走到他的面前,她低着头,两手无力地垂了身子两侧,嘴里轻声说道:“大少……”
薛绍将身子懒懒地倚在沙发上,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沙发:“坐。”
范烟乔身子微微颤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跪在他的面前,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睛盯着他,轻声说道:“求大少放我回家……”
薛绍眉微皱,低头看着她,半晌对江修荣沉声说道:“不用包了……”
语毕把手抽了回来。
“可是……”江修荣犹豫了一下,他才刚刚消完毒啊。
孙良平站在一侧,面对表情地看着他摆了摆头。
江修荣忙把药瓶收进了药箱里,退了出去。
薛绍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低头看着范烟乔,缓缓说道:“想走是不行的,你父亲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他的死因蹊跷,歹徒的行凶手段干净利落,绝对是受过训练的,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父亲的死跟军方有关,所以……在查清楚真相之前,你一步也不能踏出大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