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将栖川旬的打算说出来一些,隐瞒一些,又虚构了一些。在知道小野美黛的真实身份后,他的一半大脑就处于停滞状态,但另一半却清楚地知道先前的计划不能施行了,他得把小野美黛完好无损地弄出来。
“栖川领事现在正一心等您出手,她坚信小野秘书没有叛国,这样你一旦有所动作,就是伪造物证。”他这样对藤井寿说,然后指了指那张勒令机要处销毁文件的行政命令,“这是假的。”
藤井寿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你骗我?”
“栖川骗你,”谈竞慢条斯理地纠正他,“如果我要骗你,我就不会说后半句话。”
藤井寿想了想,被他说服,又坐下来,愤怒,又有几分得意:“看来你们栖川领事绝对没有想到你会把她的计划和盘托出。”
谈竞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藤井寿现在在想什么,无非是些中国人朝三暮四的劣根性,全是些随时可以主卖主公换取富贵的小人。
他很乐意给藤井寿留这样的印象,因为被轻视的人通常不会被防备。
“她希望我动,那么我就不动。”藤井寿又将腿架到桌子上,把玩着桌子上的一支金笔,“我同她耗到底。”
这正是谈竞想要的结果,他要一个喘息之机,两方皆不动,这样他才有动起来的机会。
藤井寿对谈竞的态度又客气起来,中国有一句很合适的话可以用来描述他,大概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谈竞适实地对藤井寿的善意表现出诚惶诚恐和喜出望外,因为这是他希望看到的。
“谈君是我的朋友,”藤井寿说,“我绝对不会亏待朋友,我已经在特务机关为你留了一个好位置。”
谈竞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提出告辞,直接赶去生煎店。王老板正抱了一叠和面的木盆往厨房走,谈竞在柜台边叫住他:“来五份生煎……便宜的那种,我带去报社给同事们尝尝。”
“谈副社长都升官了,还这么小气,”王老板取笑他,“要请客嘛,还是足馅大肉好。”
“就是因为要请客,所以才得便宜。”谈竞一边说一边从他怀里那一摞盆上卸下几个,帮他一起拿到厨房,“领事馆的那个小野美黛……”
他刚说了这几个字,王老板就赶紧打断他:“对,领事馆的小野美黛,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她不能动,她是中统的人!”
谈竞问道:“上头给你下命令了?”
王老板把木盆放到灶台上,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字条:“戴老板的亲笔密令。”
谈竞接过来,那密令上没几个字,内容也不出乎意料,就是让他救出小野美黛,但没说小野美黛的身份。
王老板问:“这是自己人?”
谈竞点点头,也没解释太多,只说:“陆裴明找过我,但我没当回事,没想到是真的。”
王老板将那张字条拿回来,扔进灶膛里烧了,道:“情况怎么样?”
谈竞摇摇头:“不太好。”
他将前因后果和小野美黛的处境说给王老板,但隐去了小野美黛在狱中向他表明身份的事情。王老板听完,一脸凝重,思索半天,道:“能拖一时不能拖一世,我们得给他造个凶手出来。”
谈竞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他补充道:“而且凶手得是特务机关的。”
栖川旬是个不容易上头的人,但藤井寿不是,把脏水泼到栖川旬身上,她十有八九会为了大局忍下来,而藤井寿则不然,他身上哪怕只溅上一个墨水点,都要把一个墨池搅得天翻地覆。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王老板又沉思一会,道,“我把方案反馈给上头,他们负责剩下所有的事情。”
谈竞点点头,他是动手的人,让动手的人去伪装现场,反而会留下更多证据。反正他早已经在任务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将过程完整写了下来,连敲包厢门时用的左手还是右手都详细记录在案。
王老板起锅倒油,将谈竞要的五份生煎先后下锅,煎到底面金黄,又往里头加水,烧出水蒸气来,盖上锅盖:“今天你那社长来了。”
谈竞点点头:“我吃饭的时候碰见他了。”
“你最近少来点吧。”王老板道,“太频繁了,惹人注意。”
谈竞还没了结,我肯定还要再来。”
王老板道:“别来,下面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老实几天,修身养性。”
谈竞苦笑:“你说的就是理想主义的话,领事馆要我盯着特务机关,特务机关要我盯着栖川旬,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置身事外,怎么老实?”
“让你盯着你就盯着,发动你手下那帮鸡零狗碎,让他们都盯着,正好给我们争取机会。”王老板拿了一把小葱,在案板上咚咚咚地剁起来,说,“需要你的时候,我就按先前说的,在正门上挂‘虾仁生煎’的牌子,那时候你再来。”
谈竞还想再说什么,王老板打断他:“接下来的行动,你我只需要知道结果,不要知道过程,这样对你我,对组织都好。”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谈竞也只能点头答应。生煎出锅后,王老板给他拿油纸盛了,放进一个小竹筐子里递给他:“生煎不能捂,捂了就不脆了,这个筐子你得还给我,但别自己来还,随便打发你们单位一个人过来就行。”
谈竞果然按他的话,打发前头那个年轻的摄影记者来还筐子。他对王老板家的生煎赞不绝口,还筐子时又额外叫了一份足馅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