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树掰着手指头数:“严嬷嬷提醒得极是的。不过咱们院子里负责杂事的丫鬟婆子拢共也就四五人而已,每个姨娘打赏六两,那就是三十六两。分摊下来,竟然不比我这个主子穷多少。我们尚且还有乱七八糟的花销,她们这是闷声发财,富得流油啊。”
挽云几人围拢在跟前,一直等着看严婆子如何给她竖规矩,逞威风,闻言皆是鄙夷一笑,暗自嘲讽这花千树看不清人情世故。
花千树回头吩咐核桃:“核桃,快回咱们院子,寻两个豁口的粗瓷大碗,你还等着你那几百大钱的月例做什么?哪如就守在院子门口,向着过往的丫鬟婆子们讨要一点施舍?她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我们也发财了。对了,把我手鼓也一并带上,你打鼓,我唱《莲花落》,这才像模像样。”
门口乞讨?
花千树你到底要不要脸?
严婆子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她若是果真没脸没皮地跑去丢人现眼,引得府里人过来看热闹,传到老太妃那里,自己这贪墨一事,岂不就遮掩不住了?
严婆子恨得牙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像是开了颜料铺子。正所谓不要脸皮,天下无敌,她怕吟风这种冲的,也奈何不得花千树这种楞的。
当然,还有核桃这种一根筋实诚的不要命的。
核桃极干脆地应是,转身真的要去寻豁口大碗。
严婆子一把掏出六两银子,气急败坏地丢给花千树:“花姨娘的赏我们要不起,还你就是。”
气地就接了。
身后凤檀等人更是瞠目结舌。
花千树冲着凤檀微微一笑,作为示好,便带着核桃得意地扬长而去。
核桃跟在身后,由最初的忐忑变得兴奋,叽叽喳喳得唾沫横飞。
路过挽月的院子,远远见门口处蹲了个瘦的像竹竿一般的中年妇人,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褂子,将一头半白的头发抿得油光水滑。
挽云跟前的小丫头酒儿亦步亦趋地守在她身后。
“这人是谁?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生?”花千树纳闷地低声问。
核桃不屑地自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还能有谁?挽月姨娘家里那个吸血鬼一般的老娘。”
“喔?”
“挽月姨娘家里有个烂赌鬼老爹,还有一个不学无术哥。一家人全都将挽月姨娘当成摇钱树一般,先前将她卖进教坊司还赌债,都断了来往的。如今挽月姨娘进了王府,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着,指望着她这点月例银子过活。
每个月发月例的时候,一家子就早早地守在府门口,求爷爷告奶奶地进来霓裳馆。挽月姨娘到手的月例,还没有捂热就被夺了去,就连老太妃赏下来的首饰簪子也偷着往裤腰里塞。
所以挽月姨娘才人穷志短,见天跟在晴雨姨娘屁股后头,心甘情愿地被她当枪使,见了自家老娘,还要当贼一样防着。”
花千树扭过脸去,看了那个竹竿一样的妇人一眼,妇人正在好奇地偷偷打量她,见她望过来,慌忙讨好地笑了笑,有点谄媚。
花千树这才明白,这个院子里的女人,谁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妇人见花千树从院子跟前过,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迎出来,冲着花千树行了一个福身礼。
“第一眼看到贵人这气度,就知道不是寻常的身份。问过丫头,才知道您也是这府上的姨娘,妇人孙氏这里给您请个安。”
花千树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主动搭讪,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应当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孙氏。
装傻充愣地问:“请问您是?”
孙氏陪笑道:“我是小月的母亲,就是挽月姨娘。”
花千树干笑两声:“原来是伯母来看挽云来了。”
孙氏紧张地搓搓手:“姨娘您是去领月例银子去了?我家小月比你早去了一步,倒是还没有回来。可不是又有克扣?”
身后酒儿猛然支楞起耳朵来,一脸紧张。
花千树就明白,这个妇人感情是找自己套话来了。有心落井下石,难为挽云,但是想想她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就作罢了。
含糊道:“大概是吧。”
孙氏谄媚地眯着眼睛笑:“不知这七七八八地扣下来,月例还能余下几两?这府上规矩未免也太严苛了一些。”
花千树又敷衍着说:“也就仅剩个脂粉钱而已。”
酒儿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与这吸食女儿鲜血的妇人说话,便随便寻个由头走了。
两人回到院子里不多时,就听到外间有絮絮叨叨哭诉的声音,伴着争执。
基于上次鸾影那件事情,花千树不想再多事,所以就闭了屋门,自己躲清净。
晚间的时候,给了核桃银两,让她到厨房里加菜,主仆二人打打牙祭,算作改善。
核桃从外间回来,告诉她,挽云的老娘一直在挽云的院子里撒泼卖痴的不肯走,嫌弃挽云给的银子少了,不够一家人生活。
挽云费尽了唇舌解释仍旧没有用,她老娘只一口咬定,挽云的月例银子是她自己藏了私房钱,不肯拿出来给他们养老。还要吵嚷着,到老太妃跟前说理去,将挽云气得噼里啪啦掉金豆。
后来,还是晴雨实在看不过去,到跟前掏了三两银子,好说歹说,将她打发走了。
花千树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挽云这是做了王府的姨娘,若是正儿八经地嫁个好婆家,就冲着有这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