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推车推到九叔面前,孟以非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今天点货,多出来的,不知是何物。”
九叔听他正常说话,心里不禁有点高兴:“孟小子,我就知道你不傻,长得这般亮堂的后生,怎么可能傻?”
要不怎么说,相貌极重要。
这几个月,九叔对孟以非颇多关照,人人都说他脑子有问题,手脚还不灵活,可他还是让孟以非安安稳稳地做了这个仓库守门人。
为什么?多少是因为孟以非长得好。他生得有点瘦,却是眉清目秀,脸色略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但皮肤特别好,一双眼颜色有些特别,不似,到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有这么一副好相貌,连他爹娘以为他有残疾,这些年也好生把他养大。
如果是太平年代那没得说,哪怕孩子有些毛病,大约也是舍不得丢。
但眼下是什么世道,前些年天天打仗,今年旱明年涝,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和泡在黄连里一般,多少人家好好的孩子都养不活,像那种有残疾的,扔到大街上的就算是好心人,直接溺毙的也数不胜数。
九叔上下打量了孟以非一眼,点点头站起身,走过去把推车上的杂草掀开,仔细一看,顿时变色:“哪里来的!?”
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这两箱烟土,大口喘了两口粗气,原地转了几圈,“进来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孟以非神色不变,也不见着急,只徐徐道:“今日我点看库中货物,这两箱子东西不曾登记造册。”
顿了顿,他又抬头,盯着九叔平平淡淡地道:“我每七日点一次货,上一次清点,库藏榆木五十方,樟木五十方,棉纱十三箱,陈旧水车一辆,纺车十五架,废旧报纸书籍二十七箱,旧衣帽皮包两麻袋。”
“七天里,我当值时共有十一人出入仓库,华子哥,莽哥,王天,高二,锤子哥……”
之后孟以非竟把所有人,什么时间进来,什么时间出去,是坐车来的,还是骑马来的,都带了什么东西,拿走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一五一十描述得特别清楚。
九叔听得几乎要忘了地上两箱烟土,心下着实觉得,这小子当真是个人才。
“这些都没有用。”
孟以非说完,便低头不语。
九叔笑了:“怎没有用?单看你不在时,有何人进出过仓库便知,是哪个混球敢沾这等丧天良的买卖。”
他是老江湖,此时见孟以非如此尽心负责,便知他在时,肯定无人能搞鬼。
“查!”
九叔当即就要出门,孟以非却轻轻一拦,“不声张,会有人再来。”
“到也是。”
九叔自然不会想到是有什么人要陷害孟以非。
一个痴傻守仓库的小子,每日同人连半句话都不说,谁会闲着没事针对他?
若真有阴谋,九叔大约也以为是针对他自己。
孟以非把烟土往九叔面前一递,就安然又回了仓库,坐在椅子上翻看各种报纸和书籍。
杨玉英:上一世沈鸿轻易便陷害成功,这一世他若二话不说只来硬的,依旧不容你分辨,九叔就能救你?
问过,她也去寻答案。
如今到底不比上一次,上一次因为瞿正重伤,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瞿正身上,连九叔都是在孟以非已经被赶走很久之后才知情。
这日,刚点起灯,外面就进来四个人。
孟以非慢吞吞站起来摊开册子登记,这四个人为首的大武,一进来就冷笑几声,大跨步地走过去,直接猫腰往孟以非床底下探去。
另外三个人漫不经意地围堵住孟以非,以防他逃跑。
大武却是渐渐变了脸色,整个人趴下去,向床下张望半晌,猛地又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拽住孟以非的衣领,把人往墙上一抵,暴怒:“东西呢?在哪儿?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那是谁的?”
他整个人太过慌乱,早忘了自己排演好的剧本,虽然拿那些东西陷害孟以非,可东西不能丢,都是值钱货。
孟以非轻轻扬眉:“什么东西?”
大武一回神,砰地把人甩地上,转头四处乱翻,另外三个也一通闹腾。
半晌没找着,大武才回过头,冷声道:“呵,你个傻子,今儿不把东西给老子交出来,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你要送谁去见阎王?”
大武正抬手要扇孟以非,就听见九叔略显苍老的声音,他顿时僵住,愕然回头。
只见仓库大门洞开,十几个黑衣短打的兄弟戳在门口,九叔冷冰冰盯着大武瞧,不怒自威。
大武瞠目结舌,咳嗽了声,讪讪笑道:“九叔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那十几个黑衣兄弟就如猛虎扑兔,扑过来把他捆成一团。
其他三人也没逃掉。
九叔冷笑:“老爷最恨烟土贩子,半年前刚处置了一批,这气都没喘匀,你们就又卷土重来,到是不惜命,全是亡命徒!”
大武:“啊?!!”
……
沈鸿盯着紫檀书桌上袅袅青烟,又看他既陌生又熟悉的书架。
书架上的书很多,大部分都是绝版的大部头。
沈鸿不由得唏嘘不已。
他原来也有能很随意地把这些价值昂贵的古书,扔在书架上装门面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不由自主地,沈鸿一把拉开门,直奔后院的祥意居,隔着窗户看到瞿小金倚在窗边绣花,他的心才一点点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