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务实的通知书,武正盛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看着看着,他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打量着武正盛明显变化着的表情,岑华年知道,这个年轻人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自己当下要做的就是宽慰他,要他耐心等待一下,须知通知书的投递总是有早有迟。可他刚刚接过武正盛递还的通知书,还未开口,对方便一边冲他们夫妻俩说了声“岑伯伯、郑妈妈,我回去了”,一边站起来,向着院门口急急地走去。
“饭就要好了,吃过再走吧。”郑文淑见状,连忙挽留。
“不了。”平日里不止一次吃过岑家的饭,武正盛知道务实爸爸妈妈确是诚心留客,但此刻的他却无有半点留下来的心情。
“等一下。”岑华年见状,叫了一声。
武正盛闻声停了下来,有所疑问地回过头。
岑华年从提包中拿出半包饼干,走到他跟前,递了过去:“带着,路上垫一垫。”
看着岑华年这一举动,武正盛很是感动,但此刻的他已顾不上说什么,接过饼干,道了声“谢谢”,便迈开步子,心急火燎地向着十多里外自家所在的清溪公社奔去。
“哎,都是高考给闹的。”望着武正盛匆匆而去的背影,郑文淑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才她还担心武正盛会饿肚子,现在有点饼干垫着,多少会好些。说来也巧,那饼干还是昨天她给丈夫放在提包里的,盖因为最近他胃里老泛酸水,去医院检查又没发现什么问题,医生说那就在发作时吃两块碱性饼干,中和一下。
听着妻子的感慨,岑华年心中很有同感。不过在他看来,对务实、正盛这些孩子来说,高考固然不易,却不能不参加;而要参加,就得承受煎熬,谁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就考上大学。
但岑华年没有想到,受高考影响的并不只有务实的同学,而是还有很多与此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这不,前脚刚走了一个武正盛,后脚就来了一大群邻居。他们已经知道了岑家的好消息,特来贺喜。这当中有不少是有孩子正在念书的,像巷口杨延玲的嫂子、隔壁大院县工商联的尚副主席夫妇、与岑华年同在一个学校教书的羊琼华,等等。贺喜的人当中,寡居的晁婶话最多,她的独生女文一秀前两年考上了临省的医学院,这使得她在上学的事情上颇有发言权。只不知为什么,她的叔伯妯娌、与她一同住在岑家后院的马婶却未出现在人群中。
“恭喜啊,岑校长!”胖墩墩的尚副主席满脸堆笑,向岑华年连连拱着手。
“复旦大学哩,”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羊琼华发着感叹,“这可不是一般人考得进去的哟!”
“我们家延玲明年也要考试了,还不知咋回事,”延玲的嫂子在道贺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小姑子,“若是像务实兄弟这样就好了。”
岑家所在的院子虽然较为宽敞,但由于来道贺的邻居很多,故此一时间挤得满满的。大家议论纷纷,场面热闹得很。只是聊来聊去,除了认为岑务实聪明好学、岑华年夫妇教子有方外,说得最多的还是脉气。大家一致认为,众人所住的衙后街确乎是文脉所在,不然,这里不会有那么多学生伢子考上大学。
“对,脉气!”晁婶颇为神秘地说道,“听我爷爷说,他还是小孩的时候,风水先生就说过,这地方财运虽然不盛,文气却很旺,什么东西都挡不住,除非世道大变。”
“难怪一个接一个,每年都出大学生。”有人恍然有悟。
“可财运差也不行啊,看看,咱们的收入也太少了点。”也有人为之惋惜。
“不会老这样的。”有人不同意了。
“你怎么知道?”众人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不靠谱。三年自然灾害虽然已过去数年,政府的“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政策也颇见成效,但在衙后街,还是有不少失业的人。除了少数家庭,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过得很紧巴。
“我能知道什么?是鞠半仙说的。”说话者语气凿凿,“不过他也说了,好日子虽然终归要来,还要看我们有没有福气,消不消受得了。”
鞠半仙?听着这话,大家互视了一下,无语了。他是衙后街一个无儿无女的盲人,尽管享受“五保”,却不顾居委会的告诫,常悄悄地给街坊们算命打卦,赚取几个零花钱。你说他是搞迷信吧,偏他有时说得很准,时间长了,这“半仙”的绰号便叫开了。
“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静场一会后,有人借用电影《列宁在十月》里卫队长瓦西里的台词自我调侃道。
“对,只要文气在,不愁财运不来。”有人附和道,“那些考上大学的,家里后来的日子不都好过许多了吗?”
可不!听着这话,众人皆以为然。
街坊们刚一进院,岑华年就起身迎客,此后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着听他们议论,尽管口中没说什么,心里还是颇为赞成大家的说法。他读过荔川县志,知道众人居住的这个所在从明代开始,就是县衙的后街,故称衙后街;不独如此,自彼时起,历代的县学都设在这里,就是自己担任校,亦坐落在县学的原址之上。既如此,说它积聚了相当的文气,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说过去出过很多大人物,像晋代囊萤夜读的车武子、唐代大诗人倪群玉、清末民主革命家江一雄,等等,单是解放至今,这里就出了不少大学生,如考进中山大学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