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生上课就无所谓环境,什么地方都行。
费雪雁和徐朝晖的病房,艾米拉的a380头等舱,千人艺考的仓库,甚至文创园的广场空地上,他都能讲课。
但显然苏沐楠特别在意环境。
铺着的毛毡上墨迹点点,瓷盘、砚台、墨汁随处可见,镇纸、笔架、篆刻刀和练习石也散布其中。
光是看看,万长生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想写点,刻点什么。
但都不如周围墙上的书架跟字。
既有工整光洁法度庄严的正楷小书,也有苍劲奔放的狂草,还有架构大气磅礴的古行。
大小不一的字幅,挂在那里就有展览画廊的效果,让走进来的人不由自主欣赏。
哪怕不懂书法、篆刻,也能看见书架上的书啊。
从国外名著到国学文本,从《陈寅恪与傅斯年》到《缘缘堂随笔》,甚至还有大量的连环画册,连孩子都能看懂吧,当然不是奥特曼跟植物大战僵尸,全都是《三国演义》、《岳飞传》这样的传统白描精品。
连万长生都忍不住摸一本随手翻翻,又突然觉得被这个阿姨当成小朋友收拾了!
但其他来上过课的小伙伴都悄悄说这些书,是申申从江浙货运发过来的自家看过书,而不是临时买来凑数。
这让万长生想起自己办公室那堆得都有点堆不下的各种专业书籍。
忽然有点惭愧。
他拿了一部分去放在一号仓库的酒吧给学生分享,但骨子里还是习惯后山的碑林、书房那都是自己的天地。
这不是小气,他没这个习惯。
从小就是个孤独的庙守,除了爷爷几乎没有可以分享交流的同伴。
苏沐楠的教学风格果然有点幼儿园阿姨的路数:“都找位子坐好,坐好呀,今天我们学习基本的刀法,还有夹具的应用,印章都得是反过来的,这对大家可能有点不习惯,来,大家跟着我这样先把练习石卡到夹具上,小心点别夹到手哦……”
万长生有点啼笑皆非,他都高阶到参加全国青展,去博物院当传人了,也得坐在这里规规矩矩的跟启蒙学生一样?
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
所谓教养就体现在他不会烦躁厌恶,哂笑着翻开旁边的一本连环画,按照苏沐楠说的方式,用夹具把练习石固定好以后,偷偷在那用人家十块钱一根的初级刻刀刻图案玩儿。
并不因为自己水平超群就炫耀显摆甚至反对基础教学,甚至借着这场面开始思考自己的雕塑构思。
也必须承认人家安排的这种夹具确实很舒服,成年人的手指固定一枚练习石,对指头的力量稳定要求很高,时间长了第一指节多少都会有些外翻变形,形成所谓的龙爪。
所以绝大部分篆刻者都会用夹具。
现在甚至还开发出来带底座的旋转夹具,可以把底座吸盘固定在桌面,然后只需要用手稍微稳定下夹具盘,轻松稳定操作,任意角度随心所欲。
万长生只是因为喜欢随手刻,加上从小的习惯,酷爱那种石头跟刀尖交流的感觉。
才有些固执的保持习惯,现在觉得体验下新东西也不错,他本来就不固执。
苏沐楠真是手把手的教,怎么把印章口涂上点墨,再勾出要刻的字形,然后轻轻下刀:“不要怕刻错了,刚开始是必然的容易控制不好刀口,别划到了手,你这手得这么摆……”
教室里就此起彼伏的尽是各种小兔崽子要求申申亲临指导的呼唤。
万长生更乐得清闲,坐在角上不起眼的勾画自己的想法。
有些选修篆刻课的学生还奇怪的看他几眼,不是应该存着敌意藐视吗?
明明是天阶高手,却被叫在这里扎马步,也不生气?
都已经在担任授课助教了,现在被顶掉一点脾气都没有?
如果非要找原因,恐怕也只有因为对方是个好看的小姐姐吧。
但万长生又一点撩拨的行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在那刻画自己的东西。
好一阵,幼儿园老师挨着把十来个选修课学生辅导起步,转到这边来发现了万长生。
才好像想起了这里还有个助教,依旧温温柔柔:“你怎么在刻这个玩儿呢,那边讲台抽屉里面有零食,你去拿点来分给大家。”
万长生下巴都要掉了,大美培训校那边就算是面对一群艺考生,也不至于还要发零食糖果吧。
他真不是指责对方的教学方式,小声建议:“都是大学生了……”
苏沐楠却习以为常:“多吃点零食才有力气刻章呀。”
还别说她那一口吴侬软语,是真的好听。
万长生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还是过去拿了,抽屉里面真有一大包糖豆、巧克力、小饼干之类的。
他拿去分发给学生们的时候,一个个都忍不住对他做鬼脸。
美院上课,上到老师给买糖的状况,真是第一次见!
万长生转回来把袋子给苏沐楠示意,还好,这位老师没自己也抓个糖果吃,正卸下万长生刻的东西在细看:“考虑的是什么呢?”
旁边两个学生立刻起身伸长脖子也看。
印面上啥都没刻,万长生真觉得自己这会儿刻点什么都是在争议,何必呢,不是说孰高孰低的问题,印章这个东西只要上了台阶,就没有太明显的好坏。
篆书篆文理解到位,用刀口在石头上刻出来的字样,刀切斧砍啊,有些斑驳缺口才是印章的味道,如果跟机器扫描一样精准无比,反而就像照片和肖像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