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随即摊开了纸。
“可是即便有了心之空旷,却没法让人一见触情,对于国画来说是不大容易产生共鸣的。”
她复把笔放下,静静地看着他。
怀安口中的果子吃完,又在案几前转了一圈,惊奇的与她对视:“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愈发觉得,你是故意不肯好好学了。”她问道:“为什么?”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对方瘪瘪嘴,“我再怎样也听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傻子,多少学到一点东西啦,不过我的确不喜欢就是了。”
思卿打量着他,暗想,真的只是学到“一点”吗?
“别转移话题,快点想你的画。”怀安说着,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把笔递到她手里,“时间可不多了。”
她木讷接过笔,发了几回愣,滴了几滴墨,叹道:“我现在还没主意。”
对方默然点头:“那你好好想,我也来帮你想。”
说完顺势拉了她旁边的木凳坐下。
这木凳原本是秀娥坐的,秀娥在这里磨墨的时候,就将凳子抽出来在侧边坐,不用之时便推到案几下面的空处,现下秀娥不在,凳子原本在案几底下放着,怀安随手一拉,拉出来的方位是思卿这边。
他坐下后,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掌。
他倚着案几,以手撑头,侧看着她。
思卿盯着眼前的宣纸,一动不动。
她更没主意了。
怀安托着头,也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忽然开口。
“你是想用眼神把那几滴墨给看消失吗?”
思卿被吓了一跳:“啊,什么意思?”她还没反应过来。
怀安用目光扫了扫桌上那方才被墨迹染了的白纸,又看看她,咂舌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想到是吗?”
她本想摇头说再难也得坚持,然而听到后半句,不自觉摸摸脸,改了口:“对啊,我是想不出,才……”
支支吾吾之间正踌躇如何继续,而怀安未等她说完,抬手执了笔:“如若你实在想不出,那我给你二字,你且做参考?”
说着,往前倾了倾,在纸上落笔。
气息落在思卿面前,她的呼吸微滞,目光自他的侧脸,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挪到纸上。
纸上那二字是:望碑。
她的心里瞬间有了定数。
古道荒烟,一人倚于马侧,望的是孤碑一座,那碑文模糊,其下何人无从知晓。
一生归结处,回首萧瑟,历尘世之荒,至此才空旷。
身边人轻将笔落,依旧侧目望她,淡淡一笑:“如何?”
“我再想不到更好。”她道。
“要是觉得还行,那画画看?”对方仍回到了托着头的姿势看她。
她不自在地转过脸:“那我画了便以你的名义参选吧。”
“别,你不必一直这般见外,你我是什么关系,我便始终在你身后,又如何?”
“是啊,你我……是什么关系……”她喃喃重复。
“行啦,你好好画。”对方站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啊。”
等她回过神,想道一声走好的时候,那人已经出了院子。
她盯着几个墨点,又发了会儿呆。
然后换上一张新纸。
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她的一腔情与意全都挥洒在画中。
笔下,荒寒尽处,只觉浮生不过如此。
而提笔后,又似遁入平静涤荡之地,深感若朝闻夕死,人生其实也无终。
一幅《望碑》终于完成。
她首先拿去给了怀安看,怀安注目许久,时间不多,他这次没绕弯子,直言道:“墨色变化略简单,我与你添上几笔。”
说罢自案前着墨,在上轻点两下,重递给她。
她接过一观,即刻眼前一亮,但见马蹄之下多了一朵白色黄蕊的花,这花她未曾见过,但它让整个画面瞬间没有了突兀之感,变得协调了许多。
她便又交给贺楚书审视。
贺楚书见之欣喜无比,道此画定能脱颖而出一举得魁,他盯着思卿的目光充斥着不可思议,连呼:“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思卿躬身:“能拜先生为师,亦是思卿之幸。”
贺楚书却沉默了片刻,自觉失言。
很快到了提交作品的时间,四顾轩人潮涌动,来自四海八方的参选者们争先恐后,只一个上午的功夫,那各个展厅里就叠满了大大小小的画。
思卿也将画提交上去,登记了信息后,便回去等消息了。
三天过后,提交画作的期限截止。
接下来的流程,是艺博会专家顾问成员们进行第一轮筛选,将一眼看过去就不入流的作品先淘汰;而后,再由各地投选出来的外界画坛名家组成十五人评审团,进行第二轮评判,选出三幅佳作;最后,由前艺博会会长王老先生,以及当天会到场的一位大人物共同做最后评断,选出最佳作品。
眼下四顾轩顾问成员正在做第一轮筛选,为了尽量去除个人主观评断,以保证公平,他们分成三组,画作也按照参选者户籍分为三组,先各自为营择选,再互相交换,至少有两组确认不够资格的作品,才会被淘汰。
因为第一轮接收作品没设立门槛,眼下参选作品实在太多,他们忙得应接不暇,虽天已很晚,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林少维踩着月光,缓缓走进二号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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