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对攸侵略已经中止,卫王大概觉得自己能缓上一口气了,不须再刻意安抚镇北侯。
说到底,卫王心底对韩昭的忌惮,已经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厌恶。
在燕三郎看来,卫王这么干,不仅先前的赏赐都做了无用功,也将韩昭彻底推到了卫王的对立面去。国君在战争时期尚且要处处为难他,那么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呢?
镇北侯能有什么好下场?
韩昭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看出来了。”
他的神态平和,显然对卫王已经不抱幻想,只是有些惊讶,这孩子才十三岁,就能把时局和人心揣摩得这样清楚,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会儿快到冬天了,卫王却连下几道命令,把军队死死摁在凤崃山,让他们抓紧讨逆,给的物资又不够。上位者的忌惮之意,实是有些明显了。
石从翼低低骂了一声才道:“运去中北军的物资还在路上呢,从前两回来看,最是丰富不过。”中北军的大营距离镇北军还有一段距离,“要不我派人假扮褐军,把物资给抢过来?”
他一向异想天开,韩昭张了张口,还没训他“胡来”,燕三郎已经接口赞了一句:“好办法!”
韩昭目光一阵闪烁,居然也道了声:“嗯,可行。”
石从翼反而呆住了。他也就张嘴那么一说,哪晓得两人均表赞同?“真、真可以?”
“抢物资是个好主意。”韩昭笑道,“但不须我们假扮。”伸手往凤崃山主峰的方向一指。“这种风险,我们不背。”
大山里,有的是人手。
回到军营,韩昭自去忙碌,燕三郎则是缓步走回住处,逗猫、看书、练功。
昔日他一同护送小王子回到南方,韩昭就请他留在军中,一切军需按将领规格提供。是以他有一顶帐篷可以独住,并且驻营期间每日都有热水可用,就连饭食都比普通士兵多两块肉。
但千岁一直抱怨,军队的伙食营养太差,要燕三郎想方设法加餐。
虽然她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神情,但燕三郎怀疑,还是千岁大人自己吃不惯粗茶淡饭。
他从入定状态退出时,天已经黑了。远处传来饭菜的香气,虽然油腥味儿很重,但足够安慰辘辘饥肠了。
燕三郎站起,正要出去取饭,外头却有访客到来,轻声唤道:“三郎可在?”
小王子来了。
燕三郎出迎,见他精神奕奕,手里还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小王子萧宓自逃离险境之后,面色日渐红润,也有了笑容。同行十多天,他和燕三郎年龄相近,比起镇北侯、贺小鸢和杜衡等人,两个少年无疑更有共同话语。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混熟了。
炉上的水不够热,燕三郎随手就加炭,也不往外走了:“你怎么来了?”
小王子拍拍食盒:“礼尚往来。前几天吃了你的肉脯果干,今天算是回礼。”
那盒子有点大,并非密封,燕三郎已经嗅到香气了,却还要问:“是什么好吃的?”
萧宓指了指烧水的炉子:“水烧开了再揭,不然一揭就凉了。”左顾右盼,没见着那人,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恰在此时,帐帘一掀,红影幢幢,千岁走了进来,瑶鼻轻嗅:“好香,是什么好吃的?”
她问的话,和燕三郎如出一辙。
萧宓眼睛一下就亮了:“千岁。”
千岁发尾犹湿,显然刚浣发而回。她虽然有自洁的神通,却更喜欢流水漫过发丝的感觉。
这儿离水边也就是二十丈远,初冬时节水面还未结冰,但已通凉刺骨,寻常女子哪能这样直接入水洗澡?便是千岁,也是两颊晕红,偏偏一双凤眼也是湿漉漉地,盈润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萧宓看到她,就想起方才站在帐外看见的晚霞,瑰丽不可方物。
她刚在桌边坐下,两个少年就闻到一点幽香。萧宓低声问:“栀子花?”
“不错啊,鼻子很灵光。”千岁瞪了燕三郎一眼,这家伙还自诩辨药能耐,怎么从来闻不出她用了什么香气?
燕三郎拿茶叶,根本没注意她的眼神。萧宓却笑吟吟道:“我、我大姨也喜欢,她有一盒脂粉就是栀子花香。”
“哦。”千岁脸上笑容立刻淡了。和廖红泫有同样的爱好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那女人到现在还处处提防她,也不知怕个什么劲儿。
“饿了。”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
水也快烧开了,萧宓轻揭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只大木盘子。
盘子上,卧着几块金红色的烤肉。
这东西才搬出来,浓郁的肉脂香气就溢满整个帐篷,三人还能看见油水沁出来,掉落在底盘。千岁深吸一口气:“唔,迷迭香?”
也不知她从哪里变出一把小银刀,一下扎在烤肉表面。“嗤”地一声,表层酥皮被划开,袅袅烟气飘了上来。
这火候,真是恰到好处。
第一块,燕三郎切给千岁,第二块给了小王子,然后才轮到他自己。入口脂香浓郁,表皮弹牙,内里软嫩,明明有些筋膜,却事先就被划散,因此吃在嘴里只有劲道。
这么好的肉,蘸料只有最简单的盐巴和味椒,就能将鲜味儿提到极致。
千岁吃了两口就知道了:“鹿肉。”
“杜叔今日进山,猎到一头大鹿,我们三个人哪里吃得完?”萧宓看向千岁,“这是最好的肋条,杜叔叔的手艺好,一定要送来给你们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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