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疑问,在白先生心头萦绕。
琉璃和炼丹、铸剑的些微关系,她在宫中替主子管理图书多年,都不怎么知晓。而这位二奶奶长于山野之地,之前又目不识丁,她是如何知晓的?
夏晏清名义上是她的学生,可人家的身份在那儿放着,终究是官员人家的女眷,无论娘家、夫家,都不容小觑,容不得她太过失礼质疑。
只是,对着夏晏清的面上,却是慢慢的疑虑。
夏晏清并不问她在怀疑什么,只把她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说出来:“我在乡下的时候,一日出去挑水,在水井边遇到两个游方的道士,他们一边给水囊灌水,一边聊天。我听其中一人说,他们师傅炼丹出炉时,若温度还高,就会有液态东西流出,凝结而成琉璃,能换些银钱。”
远僻的山野之地,游方的道士偶然经过,听他们聊个闲天儿,任谁也没办法去考证这套说辞的真伪。
而且,夏晏清给出的解释,非常合情合理。只要丹炉的温度足够高,丹药中的铅汞材质,以及泥炉中含有的硅砂,两厢接触,烧溶之后,自然就是琉璃的熔融状态。
白先生眼中的半信半疑有了变化,渐渐的,相信的成分占据了上风。
夏晏清趁热打铁,扯过一张白纸。
两个丫头一直在旁边听着,夏晏清说服白先生的同时,对她们也起了作用。
心秀早就深信不疑,这时见夏晏清要写画,连忙狗腿的送上准备好的碳条。
为了方便,避免磨墨麻烦,一般的草图和搜寻记忆的胡乱涂鸦,夏晏清都是用的碳条,秋月苑的丫头早已熟悉她怠
“先生,我是这么想的……”夏晏清结果碳条,一边画,一边给白先生讲解,把她的计划解说一番。
坩埚,耐火砖砌成的、可以封闭的炉灶,以及坩埚中需要添加的材料,以及石蜡、石膏、铁钳等辅助物品,还有预计的制作过程,夏晏清对白先生一一分说明白。
现代生产当然没这些东西,这都是夏晏清经过变换、简化,规整出来的。饶是如此,还是把白先生和在场的两个丫鬟听得发愣。
白先生心中惊疑不定,这个女子还是个乡下女子吗?
若乡下女子都这么精明能干,能举一反三,把一个从未见过的行当,分说的如此清楚明白。那她们这些繁华京城读书的女子,甚至男子,还好意思出来见人,炫耀读书人高人一等吗?
两个丫头更是回不过味来。二奶奶仅仅看了陶小娘子的钗子,听说陶家小娘子祖父是道士,又让外院的陪房寻了些书来看,就能把制作琉璃说的头头是道。
二奶奶这本事,很大了啊。
解说之后,夏晏清补充道:“先生,我不想婆家诸人知道此事,但这事情终究是在我家后宅做的。为了避免意外给人撞破,给先生惹来麻烦,咱们可以烧一些小型的陶器,作为借口。”
白先生有些懵懂的点点头,这位二奶奶的脑筋转得足够快,她得好好想想之前说的那些内容。
照着夏二奶奶口述的方法制作琉璃,势必要在王家后院开灶动火。时间长了,难免被人看了去。
烧制陶器,倒是个不错的遮掩办法。
本朝虽然不很时兴这个做项,可是在前朝,一些大儒和学子,就是把制陶当作陶冶情操的一个消遣。
问题是,二奶奶说,要用锡匠和铁匠熔炼金属的坩埚烧融砂石,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石头,就算粒度小,也是不折不扣的石头。
面对白先生的疑问,夏晏清笑得贼兮兮的:“这个嘛,白先生不用担心,只要温度足够高,哪有烧不溶的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不过近两千度的温度而已,而且,她是打算往里面加土碱或者苏打的,这就会大大降低石英砂的熔炼温度。
想到这些细节,想到古人推崇的琉璃制品,以及琉璃制品带来的大把银子,夏晏清几乎要马上支起炉灶融制玻璃了。
只要经过试验,确定她的想法可行,再试验得出各种颜色玻璃的配方,和各地石英石矿藏的融炼效果,她就能着手建作坊,挣大钱了。
她的笑容很没有大家女眷的端庄范儿,甚至还有些皮,却很让人安心。
白先生心下莫名安定下来。二奶奶是她从未见过的聪慧女子,说话行事妥当老练。她不但能把试制琉璃的过程说的清楚合理,还能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是不是说,起码在二奶奶心里,这件事的确很有把握。
白先生下决心之前,再问夏晏清道:“我有个事情,需要先向夏二奶奶确定一下。”
“你说。”夏晏清道。
白先生的问题很是多了点儿。但没办法啊,有求于人就是这样子,谁让临时出来个教养嬷嬷,她面临困境呢。
好在山高水长,有她扬眉吐气、让这位白先生叹服的时候。
“若二奶奶对制作琉璃有十足的信心,这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把这项事务交予陪嫁掌柜经营,给予贵府一定比例的收益,不但不用遮遮掩掩,更能巩固二奶奶在婆家的地位。二奶奶为何要把此事瞒着婆家诸人?”白先生问道。
照如今的状况看来,王家二爷的这位正妻,明显是和婆家隔心了。她得心中有个谱,至少要确定,夏晏清没有和王家对立,甚至有害于王家的心思。
她虽然希望自己晚年的状况变得更好、更有保障一些,但为虎作伥的事情,她是绝不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