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此刻寂静得只有砰砰砰的磕头声响起,皇帝看着已磕头见血的马顺德,没什么表情冷声:“行了,滚到一边去!”
“以后朕不说,你这奴婢,不许翻动朕的折子和文书!”
“奴婢谢恩!”马顺德这才松了口气,忙爬起来远一些侍立,脑门上全是血,也顾不上,只有劫后余生之感。
而老皇帝闭上了眼,似乎是静慑,众人都不敢言声,只用余光悄悄打量着皇帝。
不得不说,今年以来,皇帝越发瘦,满脸都是皱纹,显是真的老了,而皇帝却不理会这些,喉结动了一下,已经昏昏欲睡,可又睡不着,恍惚之间,皇帝似乎站起来要散个步散散心,于是就下榻,出了门,却不似宫内,恍惚回了当年自己的王府。
非常熟悉的园林,沿着走廊折过假山池塘,就远远听见有人念书,声音也很熟悉。
靠近一看,就看见了太子,太子十五六岁,已长的目似点漆,正在读书,细听却是蹙眉,连忙唤了过来。
“你这是读了什么书?什么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拨尽根犹在?这等谶歌,妄谈气数,预算天命,实是可杀,你是太子,应该尽数废弃才是。”
“是,父皇……”太子神色有些黯淡,却还是问着:“那父皇,你不信天数么?”
“天数有,我父太祖高皇帝,就承受天命,提三尺剑横扫天下,建立我大郑,但是天数在天,岂能由人尽窥,这等不经不臣之书,你不可再读。”
皇帝见着太子低首,又着:“并且我大郑开国,如日东升,捐赋不重,生业滋繁,无论向哪方向迈步,都是上坡路,你我父子,只要持着小心翼翼之心,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又有啥担心呢?”
“皇上此真是高论,微臣佩服。”这时,却有人插话,一看却是个道人,自雨丝而来,足踏高齿木屐,大袖飘飘,步履从容,真有飘然出尘之姿。
恍惚间就问:“怀慧,你怎么来了,还穿着道服?”
怀慧道人就笑着:“陛下,您忘记了,我在为你炼丹,陛下虽继承大统,却天不假年,这如何能励精图治,创大郑盛世呢?”
“故陛下有诏,臣也当尽心尽力。”
皇帝若有所思,似乎记起来了,大郑立国,桐山观扶龙庭,怀慧带七个师兄弟前来,结果七人全部战死,可谓牺牲惨重,当下叹着:“你一片忠心,我是记得。”
恍惚之间,阳光洒进内殿,自己和怀慧对坐,怀慧这就奉上了一颗丹药,嫣红似血。
皇帝咳嗽了几声,仔细端详:“这丹,真的能应验?”
“皇上,臣之丹是否有效,您该最清楚才对。”怀慧笑着说着。
是啊,正是因太清楚了,知道这道人的力量,知道桐山观的力量,所以才又是信重,又是忌禅,不知自己该期盼着是真,还是假。
是真,那自己的身体就能尽快好起来,寿命能延长,才能励精图治,创前所未有之盛世。
自己真的不甘心,好不容易争到了太子,又在父皇死后继位,却只有一二年寿命。
“不满三年就崩,不就是少帝么?”
所谓的少帝有三种意思,一是新登基的年轻皇帝,二是“天子见黜者,谓之少帝”,第三就是登基不满三年者。
“可此人能改朕之命,何命不可改,若是有效,此人怕是不能留了。”
才寻思着,怀慧说着:“皇上,请用药。”
将药与水递过去,皇帝接了,这时却直接一口就服了,杯子直接被扔到一旁,皇帝回味了一下味道,蹙眉:“这药……”
“皇上?”
“这药味道似乎有点腥……”皇帝说,还有点臭。
“嘻嘻,因为这丹,是儿臣之心所化呀。”突然之间,殿上又看见了太子,说着这莫名其妙的话。
皇帝脸色很是难看,呵斥:“你胡说什么?”
才说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太子,一步步过来,原本袍子洁净,可随着越来越近,太子身上也随之出现了一片血污。
与皇帝相似的眸子紧紧盯着,笑着拉开了胸口:“看,这是儿臣的心。”
一眼看去,胸口已空空,挖去了心脏。
皇帝惊慌之余,连连后退,踢翻了桌几,唤着:“来人,来人,怀慧,你快来救朕。”
一转眼,却看见怀慧道人披头散发,原本清俊的脸变的惨白,七窍都在流血,直盯着自己。
“啊……”
“皇上?皇上!”呼喊声,隐隐传来,蓦然间睁开眼,但见阳光西西照入,丹墀点着幽香,太监垂手侍立。
皇帝抬起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俞谦之跟赵公公,面容与记忆中的人相互交替,很快就占据了位置,这才醒悟,现在自己是身在二十年后的现在了。
“皇上,您这是心情有点激动,有些魇着了。”俞谦之躬身:“方才太医把过脉了,只略有点波动,与身体不相干,您稍微休息下,就无事了。”
“是么?”皇帝眯缝着眼,现在的确清醒了,与梦中不一样,自己服药时,根本没有太子,太子已经死了。
并且这药,也不是大还丹的名义,而是普通的长青丹。
当时自己批阅奏折,却无法止住喉咙里的痒意,就说:“拿药来。”
怀慧说:“叫人太麻烦,让贫道服侍皇上您用药。”
说着,就起身就去取药,用的是原来皇帝的瓶内的药,当时没有感觉腥,只感觉这药味道比往日还要更苦涩一些。
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