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少年的母亲才将饭菜端上桌,准备出门喊儿子回来吃饭,便看见儿子引了两个陌生人进来。
应天长看着妇人脸上藏不住的疑惑与担心,心里有个地方似乎空了一块。而同时,他感觉到陈临安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背上。
有一点暖。
陈临安并没有抢先说话,而是等少年说明了情况,才开口说道:“我叫陈临安,是魏岘魏先生的晚辈,也是一名教书先生。”
应天长只是盯着自己脚边的包子发呆,并没有开口。
妇人赶紧将两人迎进屋,同时从儿子手里接过婴孩,让儿子招呼这两位客人。
应天长却退了一步,说:“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陈临安想了想,也不再坚持。
应天长走前看了一眼少年,他知道少年名叫林宣,是魏岘嘴里的读书种子。
而林宣也正看着他。
应天长勉强对他笑了笑,走了出去,在油灯下站着。
应天长抬头望着天,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
其实他是希望有人告诉他一些事情,比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一个人琢磨,太麻烦,太累。
应天长将包子抱起来,笑着说:“换作你是不是不管什么全部吃干净就好?”
包子伸出舌舔了舔应天长的鼻头。
天渐昏黑,林宣出来为油灯添上油,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选择在应天长身边站着。
应天长瞥了他一眼,不做言语,却也看见包子在朝着那名少年摇尾巴。
“你是陈先生的学生吗?”林宣开口问。
应天长摇摇头,算是作了回答。
应天长发现少年的目光总是不断偷偷的瞟向自己背后的桃花,便将长剑从背后取下,说:“我也不是剑客,更不是一个江湖人。”
应天长将桃花递给林宣,后者小心翼翼的接住。
“也别再问我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应天长看见少年试着拔了拔长剑,桃花纹丝不动。
少年摸着桃花漆黑的剑鞘,这是应天长能够读懂的羡慕,先前应天长也是如此看佩桃花剑的李青莲的,只是应天长很明确的知晓自己远不如李青莲那般。
可能对小镇少年林宣来说,任何一个佩剑的游侠儿都是远不可及的。
应天长想起自己记忆中一个游侠儿。如果可以,应天长想把桃花送给他,免得他以后出去再因为腰间的那柄拾来的断剑被人取笑。
只是可惜了。没办法,人间太多可惜的事,应天长早已司空见惯。
林宣将桃花还给应天长,走回房子里。应天长抬头看着在黑夜里燃烧绽出光芒的油灯,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光芒将小道上划出一个小圈,应天长在圈里,莫名想要走入黑暗。
等陈临安走出房子的时候,外面的油灯已经熄灭。陈临安抬头瞧了眼,大概知道是应天长早早便用桃花斩灭了灯火。
应天长没有说话,在夜色里跟在陈临安身边。
他不知道陈师兄会不会问他为什么熄灭油灯,其实应天长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么做的原因是自己厌光多一点还是想为少年本就不宽裕的一家做些不必要的节省多一点。这种事情,应天长知晓自己很难思量明白。
应天长猜若是去问陈师兄,陈师兄会让他别思量明白。
幸而陈临安不曾开口问过这件事。
“你觉得我们这些读书人如何?”陈临安在应天长身边道。
应天长抱着包子,觉得陈临安这句我们这句读书人里应该不包含自己,最好不要包含自己。
应天长先是沉默,他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可不是累不累转不转脑子能说清的。可陈临安始终在等待回答,应天长只得开口说:“老书虫没走前教我读书时说起过一句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书虫说这一句屁话,我当时有些没懂,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作为夫子先生的老书虫也不该说这种话。但后面老书虫老光头他们走了之后我自己在各地乱晃或是逃荒后才知道,这的确是一句屁话。”
应天长转头看着陈临安,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然没错,但现在的那些君子文人官老爷,修身齐家都没做好,而他们的眼界,却在治国平天下。可说是这么说,他们若是能治国平天下?我和包子四处也不会逃荒这么多年。”
应天长少说了一句话,很少有读书人像陈师兄或是李师兄这般,估计更少的读书人像许师兄那般。应天长想起了方才魏岘嘴里的读书种子林宣,深呼吸一口,夜晚冰凉的空气刺激着应天长的肺。
陈临安很惊讶如此年纪的小师弟能说出这般话,他笑着说:“若是魏先生听到你这番话,估计会喜欢上你这个晚辈。”
应天长翻着白眼,鬼才在意他喜不喜欢自己。
话虽如此,陈临安还是体会得到应天人的看法。这是好事,可也不算完全的好。陈临安有一点忧心。
陈临安指了指天上星辰,说:“你在苦难里,自然见得多是这种,接下来在书院的日子,希望小师弟不要对读书人失望,不要对人间道理失望。”
“如这天上星辰,在黑暗里,也照耀黑暗。”
陈临安如应天长,也省下一句话,不要对自己失望。
现在应天长对自己是失望的,但还好,他有我们这群师兄,有先生,有书院里无数德才兼备的夫子,还有龙虎山的天师,白马寺的佛陀。
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