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他为自己的识时务高兴的时候,这个汉子就被吃了。
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天太黑了,谁也看不清黑暗。
小镇外驿道上,和尚停住脚,为被黑暗吞噬的汉子诵经。那裹在阴影黑暗的怪物只需慢上那么一点,那名汉子就不会出事。和尚估计走在前面的臭道士又皱起了他那如剑锋一般的双眉,也猜测在自己后面的书生会再叹息一声,就像这两人知道自己会为这汉子诵经超度一个道理。
事情棘手了。和尚讨厌棘手的事。
怪物早就走了,和尚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今天是个怪日子,自己想超度那只小鬼,小鬼魂飞魄散,自己为那名倒霉汉子诵经,也感应不到他的魂魄。
鬼差魂使尚未出现,更不可能已经带走他的阴魂,若非那汉子没死,就是那怪物连他魂魄也一并吞吃了。
和尚头很疼,但还是沿着驿路,朝自己的目的地前去,那里有自己此行的一切。不过和尚还是放缓了脚步,为了等后面的书生。
最后两人一同进入一座小山林,在一处站定,周围是无数枯死的树和一座破败的凉亭。
凉亭里驾着火堆,一名少年抱着一条小黑狗正在烤火。少年面瘦肌黄,衣服也破烂不堪,像是逃荒至此。
少年对黑狗说:“下次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当然是玩笑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少年不舍得那么做。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同伴。
小黑狗将头伏在少年胸口,发出呜呜的声音。
和尚拽着书生来到凉亭里同样围着火堆坐下,对少年说:“你这些年过得挺苦。”
少年翻了个白眼,不去理这不请自来的两人,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太干净的馒头啃了起来。倒是少年怀里的小黑狗对着和尚两人龇牙咧嘴,但被少年拍了下脑袋后也安静下来。
和尚的肚子却响了。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着光头。
少年把自己怀里最后的馒头扔给他,和尚手忙脚乱地接住,像是怕少年反悔似得,赶紧咬了一口。
“你与佛有缘。”和尚嘴里嚼着馒头,话说得含糊不清。
少年觉得这可能是骗子。
书生则安安静静地烤火,翻转着手掌,低声说了一句“善”,谁也没听见。
“我守了这么久,倒被你们两人打草惊蛇。”道士再一次从空中飘下。他看见逃荒少年与其怀中的黑犬,微微皱眉。
和尚回过头问少年:“你不害怕?”
“怕什么?”少年反问。
“那道士能御风腾空,你不怕他?”
“曾经我拜了三个师父,各自教了我些法术,早已见怪不怪。”少年又多问一句,“你们都是人,没错吧?”
道士皮笑肉不笑的,带着些讥讽说:“没什么本事,装模作样。真不怕,就别去摸藏在后背的匕首。”
和尚似乎被少年最后一句逗乐了,只有书生认真点头回答道:“是,我们都是人。”
“你话中的那三个师父,也是我们三人各自的师父,此次出来,我们就是来接你们的。”和尚说了一句收尾的话。
这话一出,黑犬便从少年怀中跳出来,狂吠不止。
少年张开嘴还想再说什么,可还没等发出声音,年轻道士轻轻挥手,少年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小黑狗立即将少年护在身后。
道士被聒噪的不行,手掌虚按而下,黑犬整个身子立刻被一股无形力量压住,嵌入土中,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得了清静,道士开口说:“这小子被人改了命数,我看不透。”
“赵老前辈什么都没对你说?”书生问道。
年轻道士摇了摇头,说:“那老鬼这两年不在龙虎山,况且他本就不喜欢解释什么。”
和尚拨弄着火堆,解释说:“当年穷奇现世,因我们三人师父的纰漏,害了一处小镇,这少年便是当年小镇唯一的幸存者。师父与两位前辈自知有过,也于心不忍,抚养了他十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十年间,他们教了他很多。”
“不过祸福相依。”书生说。
年轻道士明白了:“这么说是那老鬼改得命数?怪不得三年前天兵降临龙虎山寻他问罪,只不过最后又被老鬼打回南天门去了。”
“不止。”和尚挠着头,有些尴尬。
“这少年本是小富即安的命,先生上了赵老前辈的当,为其取名,一语成谶,为此内疚多年。”书生叹息道:“所以先生叮嘱我此番务必将他带回书院,以补偿这少年。”
大地一阵颤动,黑犬从地中跃起,身形逐渐增大。书生咳了一声,空中黑犬如受重击,七窍流血,摔回地上,身体恢复到先前大小。
“这些权当作你吃了那汉子的惩处了,虽然那汉子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但一码归一码。而你认了他做主人……”书生指着昏睡的少年,“我们三人此番出来主要便是为了轮回转世的你,其次才是这少年,毕竟有当年穷奇现世之过在前。而不管是你莫名的自愿还是先生他们暗中牵的线,总之,你认了他当主人,让你逃过一劫。无论你今后随少年去龙虎山、白马寺或是到我家书院来,也算让你得些教化,莫在伤天害人。”
“好自为之,饕餮。”
书生说完,转头看向和尚与道士。
“别了,虽然老鬼也要我带这小子与饕餮回龙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