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寂捏着佛珠,挡在商队众人身前:“承远,你…你怎么能伤人性命?”
承远眉头拧成一股绳,他望着身后的兄弟,又看着面前的师父,低声道:“对不起,师父。”
接着抬起手里的尖刀,大声道:“动手。”
圆寂想要拦住他们,却被承远死死抱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商队上下都横尸当场。
他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
他被承远带回去了。
他在盗贼居住的地方住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年多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徒弟就在盗贼营里,还成了首领,娶了媳妇。
他看着承远饮酒杀人,不由得老泪纵横:“你是信佛之人,怎能如此凶恶?又怎可如此放纵贪欲?”
承远道:“佛祖不凶不恶,为何定要世人敬他畏他?佛祖无贪无欲,为何要收世人香火?”
圆寂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承远继续说:“师父,这一年来,我离山未归,历经了千般事、万般劫。刚下山的时候,我不懂沙漠深浅,只身而入,不到两天时间就脱水昏倒。救起我的是一个女子,那时我不知她是盗贼之女,后来我看见她手持利刃,杀人越货,也是大惊失色。我苦口婆心,劝她不做孽障,可是她说,这八百里黄沙,养活不了这许多人,何况还有精怪常出。”
“有人要活下来,有人就要死去,你愿意做活下来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我无言以对,便不再苛责她。只是从来不动手杀人。”
“我看着他们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商队,自己也被一批又一批的盗贼袭击。我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干粮和清水,不动肉脯和烈酒,自以为持身端正。可是有一天她对我说:你以为只喝清水、只吃干粮,便高我们一等吗?你可知道,清水是从濒死的人嘴边夺下的,干粮是从挣扎的客商包裹里掏出的?”
“那一刻我面红耳赤,只觉得自己并不干净,他们也并不脏。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只是为了活下来。谁也不比谁高贵。”
“后来,我吃了肉、喝了酒,也提刀杀了人,到后来更是破了戒,娶了她。老首领死后,我被盗贼们推为首领,杀人越货便成了家常便饭。”
圆寂听完久久不语,许久一声长叹:“承远,跟师父回去吧。”
承远灌了一口酒,摇头道:“我回不去了,师父。”
“再说,庙后面的那块地,只能让我们两个都吃不饱饿不死,我不回去你便可以一个人吃饱,回去了便只能两个人一起忍饥挨饿。”
圆寂道:“学佛之人,少些物欲,也没什么大碍。”
承远笑了一下,说道:“**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我听说东南方的城市,有一道名菜,香飘十里,闻者垂涎,佛祖也忍受不住诱惑,要跳墙而出,所以叫做‘佛跳墙’。师父你看,佛祖也有破戒之时,更何况是我?”
圆寂道:“那终究只是一个菜名,哪里是说佛祖真的会跳墙而出?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回山的那一天。”
于是从那一天起,圆寂就一直跟着承远。
他看着徒弟带领盗贼们袭击商队,他站在远处不声不响,只等人死光了后过去将尸体掩埋。
开始的时候盗贼们都耻笑他,他也平静对待,从不反驳。
到了后来,盗贼们开始尊敬他,也像承远一样叫他师父,帮他掩埋自己手刃的尸体,还学会了超度的经文。
但是再强横的盗贼也不可能永远纵横沙漠。
终于有一天,他们在劫杀了一支富得流油的商队后,就被别人盯上了,好几股盗贼联合起来绞杀他们。
他们仓皇失措,一路奔逃,路上遇见了精怪,还是狼群。
圆寂不对普通人出手,面对精怪也心慈手软,不肯击杀。
他们最后逃进一个石窟时,只剩下了四个人。
圆寂的身上被头狼用利爪抓出了许多的伤痕,鲜血淋漓。
那些精怪还在追寻他们,迟早会追上来的。
就在他们无路可走,绝望之际时,石窟塌了。
他们长嘘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就发现,他们将面临更大的绝境。
在这出不去的石窟里,食物只够一个人吃几天的。
知道这件事后,圆寂就面对石窟里残破的佛像打坐,一言不发。
余下三人知道,他这是要辟谷不食了。
三人看着所剩无几的干粮,咽了咽口水,将干粮分成三份,一人一份,没有圆寂的份。
第一天过去,饥肠辘辘的三个人就将仅有的食物吞了一半下肚,那剩下的一半谁也没有动,他们像饿狼一样盯着彼此的食物。
第二天,他们就打了起来,圆寂坐在佛前,眼角滚出了浑浊的泪水。
第三天的时候,另外的两个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承远,他杀红了眼,紧握着拳头,朝着佛前的圆寂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伸出了手……
背对承远的圆寂,这一刻悚然而惊,想也未想,就握住藏在身上防身的bi shou刺了出去。
“噗!”
bi shou刺穿了承远的身体,热血流淌在圆寂的手上,染红了僧衣。
承远睁大了眼,慢慢地摊开了伸出的那只手手心上躺着最后一块干粮。
两天后,一队经过的商队从坍塌的石窟中救出了圆寂,那时候的他已经奄奄一息。
圆寂跟着商队穿行在沙漠里,身体有了力气后,他告别商队,回到了盗贼营。
三十多人的盗贼营,只剩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