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亲力亲为吗?
裴瑶卮心头一叹。这几日她虽未与萧邃照过面,但手下往来间,她也听说了个大概。
此番山火之事,牵连出一桩贪墨大案,内情深重,萧邃在前头动怒,从太守往下,追追捕捕,大官小吏扣了一大堆,哪还分得出多余的人给她调用?这也就是今日,京中调来的人到了一拨,方才暂且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好啦,”她安抚地朝轻尘笑笑,揉着太阳穴道:“知道你担心,别说我了,这几日你跟着我忙前忙后,何尝不辛苦?我也心疼你呢!好在这会儿有人可用了,我也放心些,先回去罢。”
轻尘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车夫回宾馆。
两人回到宾馆时天还亮着,裴瑶卮洗漱一番,卧在榻上睡了片刻,却因心里记挂着前方之事,没多久便又醒了。
醒来时,轻尘早已不在房中,顺窗望去,头顶已是夜色。
屋内灯火幽幽,她听着外间书房里似有声响,举灯而去,便在书案前看到了萧邃。
案牍劳形,楚王殿下眼底透着一层乌青,眉间还久久不豫。
她在格门前顿下脚步,静静望了他许久,想起那夜他发火时的样子,不觉恍惚起来……
他若是做了皇帝,应该会是明君吧。
好半天,将这些无用的思绪清出去,她回头在房中添了几盏灯,取了鼎香炉来,点上了一剂安神香。
她捧着香炉进了书房,萧邃鼻尖一动,眉头又深了些,只让她带着香炉回寝阁里睡去。
“您有几夜没睡了?”她充耳不闻,仍是来到他身边,就将香炉放在书案上,“前头山火尚未完全熄灭,您难不成,是打定了主意熬着自己,要与山火同归于尽吗?”
“啧……”他原本已觉精力不济,她这么一言堵来,愈发弄得他思绪跟不上了,“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没办法,她心道,谁让你越来越不让省心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仗着谁报仇去?
她索性更大胆了些,直接将他手下的公文反扣到案上,“大小官吏,该抓该扣的,如今都在牢里关着呢,您就是晚几个时辰发落,他们也跑不了!”
两道目光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楚王殿下退了一步。
他将手里的笔一扔,狠狠捏了捏眼角,满身的疲惫直到这时,方才终于顺势而出。
裴瑶卮犹豫了片刻,缓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按上他的太阳穴。
萧邃这几日,不只是累,更多的还是气。
事情一出,李寂第二天便被他传来调查山火之事,这两日已将事情来龙去脉查了个分明。
缘系去年东南一带旱灾,到年前,一直都有难民北上求生。朝廷派了赈灾的钱粮下去,这阳谱郡因位在京畿附近,更怀有疏解难民,免其大量涌入帝京的重任。谁料,太守与一众官吏狼狈为奸,中饱私囊,对上却谎报太平。
直至此番楚王突赴陵城,途中必定经临阳谱郡,然而,光是隆安城中,都还有许多难民不得安置。太守心知若叫楚王殿下见到这等场面,自己必将大祸临头,为自保,这些脏心烂肺之人索性暗中下令,大肆捕杀难民。
杀人便要弃尸,西边那片深山老林,自然成了首选之地。只是,他们也没想到,手底下人做事不干净,有几个没死绝的人,拼着最后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与那些走狗拼斗起来以图自救,却在慌乱之中打散了火把,由此酿成一场大祸。
“你前几日还曾说过福祸相依,这回倒是又应上了。”萧邃沉声一叹,缓缓道:“若没有这场大火,还不知这起子狗官手底下,还会做出多少天地不容之事呢……”
她轻声道:“好在近来天气干燥,风势也不甚大,此番山火,受难之人虽不算少,但与后患相比,还是能叫人松一口气的。”
她说着,见萧邃双眼微闭,似是有了睡意,便撤了双手,劝道:“去榻上睡一会儿吧。”
这回,他没有再拒绝。
书房里自有一副供人小憩的罗汉榻,裴瑶卮给他取了床被褥,看着他安顿好,便要离去,然而,一步尚未迈完,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一惊,低眸看过去,只见他还阖着眼,口中却低声道:“在这儿陪我一会儿。”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挪出了半块地方,意思不言而喻。
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回了,可这次她却格外纠结起来。萧邃等了片刻,却不见她动作,双眸一开,缓缓朝她睨来——
那眼风清幽沉静,无端叫她心尖一麻。
裴瑶卮不知自己慌个什么劲儿,蓦然转身,背对着他躺了下来,脸上的一抹绯色也跟着隐在了灯火之中。
安神香伴着天边月色,徐徐送到他周围,万千安逸,却压不下连日来,身边这人在他心里搅动起的波澜。
不服命令时的坚定固执,安顿难民时的事必躬亲,还有一回又一回叫人恨不起来的胆大妄为。
太像了。
像到,他开始有些害怕。
萧邃对着她的背影,半晌,抬手搭上她的腰肢。
她不负所望地一哆嗦,身后紧接着便传来了他的一声低笑。
被耍了,她咬了咬嘴唇,心下恼怒。
他还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