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竹烹了新茶进来,就见相婴坐在书案后悬笔出神,墨水碎落在纸面上都不曾发觉。
她眼神一软,近前轻声唤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相婴一回神,脸上闪过一丝赧色。
随手将废纸团了,他听洗竹在一旁问道:“自从前个儿见过娘娘之后,您这两日便时常这样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倒也是真烦心。
那日悯黛回府,相婴与长姐相见时,曾被长姐私下里嘱咐,要他在相蘅出嫁之前,多分出些精力来,注意护好了她的安危。
相婴甫一闻言,心中虽觉警惕,但面上却半点没遮掩,表现出了对相蘅的十分不满。
悯黛见此,便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跟四妹生气了?”
“阿姐真当她是只需要别人护着的小白兔么?”相婴重重哼了一声,忿忿道:“她不出去骗人害人就不错了!”
跟着,他便在长姐的追问中,将自己与相蘅之间的冲突据实以告。
“你呀!”悯黛听罢,一脸哭笑不得,“你也不想想,她在宫里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我若不点头,她倒是想亲近皇上呢!上哪儿亲近去?”
相婴登时一愣:“阿姐……”
随即,悯黛便将这里头的真相给他一一解释了一遍。
“她起先应当是真不愿意嫁的。但后来……”悯黛叹息,“一则为了业成公主的婚事,二则,也是为了咱们相氏的长远考虑,她这是非嫁不可的!”
这般解释,若是相蘅自己说来,他估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会觉得她是狡辩,但如今出自胞姐之口,他回头细想,倒生出许多歉疚来。
想到这里,他问洗竹:“这两日相蘅那里如何?西苑可曾去找过麻烦?”
他这样问起相蘅,可是稀罕。洗竹微微一怔,随即才叹道:“左夫人倒是不曾亲自去过,只是……郡公这么一回来,左夫人又有了倚仗,如今跟底下人都打了招呼,吃穿用度上,但凡能刻薄的,便没有一样漏下的。四姑娘那里的日子,可是不大好过啊!”
相婴皱了皱眉。
“岂有此理!”
相蘅院中,妧芷看了眼厨房刚送来的午膳,直接将那碗凉透了的杂菜汤泼了送膳丫鬟满头。
顿时一声尖叫响彻长空。
“狗仗人势的东西!泼的就是你!这什么不干不净的玩意都敢往姑娘房里送!小心我禀了世子把你们全都打发出去!”
被泼了汤水的丫鬟听命于西苑,自以为有了脸面,也不示弱,袖子一挽,直接就同妧芷扭打在了一起。
一旁的丫鬟们见此,有劝架的,有叫骂的,更多的是分了派别,紧着加入到了混战之中。
一个跟着来的小丫鬟叉着腰站在一边,泼妇似的嚷道:“……哟哟!这一口一个世子的,还真以为世子能记得你是哪根葱?如今郡公都回来了,世子爷说话也不那么好使喽!”
话音落地,未几,身后忽然传来一记男子的声音——
“是么。”
声音不大,效用却比霹雳不差。
内室里,裴瑶卮正歪在榻上翻书,外头的吵嚷声蓦然消失了,她一恍惚,还有点不适应:“怎么突然没声了?”
妧序也好奇,挑了帘子往外一看,紧接着,忙匆匆回来与她禀:“姑娘,世子来了!”
裴瑶卮把书翻到了地上。
她急忙踩上鞋往外迎,心里还犯嘀咕,也不知相婴是做什么来的。
刚出了内室,相婴已经进门了。
他看着她,眼神有点不大自然,肃声道:“外头都打成一锅粥了,你倒真坐得住!”
裴瑶卮将他让进上座,端了茶,浅笑道:“没办法,妧芷那丫头脾气急,我也拦不住,每到吃饭大多要来这么一起儿,小妹倒也习惯了。”
相婴眉头一皱,看向她,一旁妧序见了,还当他动气,便忙着上前解释:“世子别生气!那起子小人,狐假虎威,若再没了妧芷这份儿闹腾,估计再送来的东西就真个儿没法入口了!”
相婴看了妧序一眼,默了半刻,唤洗竹近前。
“吩咐膳房,以后就不必再往四姑娘房里送饭了。”
裴瑶卮一愣,心道:这是连饭都不让我吃了?
随即,便听他继续道:“每餐将我的饭菜分出一份,给她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