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来积阳郡公府来得急,却不曾想,当晚相韬从玉泽宫回来时,竟就带来了一个让她喜忧参半的消息。
——领兵平定南境之乱的差事,到底还是落在了相郡公的头上。
于她而言,相韬不在府中,倒是便于她暗中查证的事了,只是另一方面,萧邃那里,恐怕就要安不下心了。
“萧逐是怎么想的?”
是夜,一家子在一处用完了一场貌合神离的晚膳,相婴送她回房的路上,两人说起此事来,裴瑶卮不禁问道:“怎的放着秦沥北等人不用,偏偏劳动了相郡公?”
相婴淡淡一笑,道:“您可听楚王殿下说起过?自前头潘氏之乱过后,秦大将军,俨然已成了天子近臣。”
裴瑶卮便道:“既是这样,那这外出平叛的事,他更应该仰赖近臣才是啊!”
说起这个,相婴不由摇头一叹。
“正是因为秦大将军得天子倚重,故而便更是放不出去了。”他道,“您还不知道吧,皇上近来……心里不安,在玉泽宫住了这些时日,大大小小的脾气也不知发过多少回了,这朝臣们被疑不忠的,更是一日多过一日。
前几天皇上夜半惊梦,醒来时差点没让人传谕将秦大将军召回京。南境生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只能将不放心的人往外派遣派遣了。”
裴瑶卮听明白了。
她一早听说萧逐近来多病不安之事,但却没想到,他竟已不安到了这种程度。
“便是如此吧,秦沥北……他倒也真是敢倚重,可见是看着我裴家的人没剩几个了。”她随口讽了一句,跟着又疑惑起来:“不过将放心之人搁在身边以图安心也就罢了,可这派遣不放心的人南下平乱,他就不怕这乱子更大么?”
相婴笑了笑。
“这不是还有我么。”他道。
裴瑶卮一怔,转头朝他看去,对上他平静如水的目光,片刻,她便恍悟了。
“长初……”
相婴道:“皇上下令,待明日送父亲出城之后,便让我赴玉泽宫伴驾。”
裴瑶卮看了他半天,许多话就在嘴边,但却终不能言。
“您别担心,只要父亲安分守己,顺利平叛回来,皇上便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问:那倘若,相韬未能顺利平叛,又或是……
他并不安分守己呢?
可对子讽父的事,她又实在做不得。
“长初啊……”最后,她也只能嘱咐:“萧逐那性子……平日里跟在他身边,已是伴君如伴虎了,如今他又是这样,你稍后到了玉泽宫,更要小心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您放心,长初明白。”片刻后,他犹豫着开口,探问道:“娘娘,容我问一句,您此番回来,不知是为了什么?”
裴瑶卮脚步一顿。
“为了……”她忖度着措辞,既不愿瞒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相婴见此,便主动道:“娘娘不必为难,我不过随口一问,您既然不好说,那便不必告诉我了。”
他这话说得裴瑶卮心里既暖又酸,半晌,她轻轻一叹,问:“你就不怕我是来拆你们家的?”
相婴摇头:“您不是这样的人。”
顿了顿,他似是将这问题很是想了想,又道:“即便真有这么一天,也定然是我相氏有愧于社稷百姓了。”
裴瑶卮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垂首摇头。
第二日,相韬出征、相婴赴玉泽宫,到了下午,这原就没多少人气儿的积阳郡公府,便愈发冷清了下来。
——只除了一处。
大白天,西苑门户紧闭,外头人来人往,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院里头,却是热闹得紧。
“姓相的,你别欺人太甚!”
再一次被相垚否决了离开相府的请求之后,裴清檀忍不住了,撕开了一切温声细语的面纱,桌子一拍,指着他开始控诉。
而相垚却还是风雨不动。
“我欺负谁了?”他将棋子一落,淡淡瞥了眼她还缠着绷带的小腿,唇边噙起一丝浅笑,“这折了翅的小鸟,若是没有我甘冒其险,救她回来——你猜,她这会儿会是什么下场?”
裴清檀眼珠子一瞪,又急又气,半晌,忿忿憋出一句话来:“我又没求你救我!”
说完,相垚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却是越来越不好意思了。
这事儿还要从她自怀国公府逃出来那夜说起。
早在逃出来之前,她便已想好了,打算去求相婴帮忙,助自己逃出尘都城去。
怀国公府那条密道的出口,刚巧距离积阳郡公府只有两条街市的短长,她当时从密道口钻出来,便想着溜去相府跟前,随便找个地头等上两个时辰,等天一亮,相婴一出府,便上去拦他。
谁料,计划不抵变化,她想得倒是很顺当,可走出去还没几步,便被巡夜的士兵给发现了,以为她是贼子宵小,七八只羽箭纷纷射来,其中就有一箭擦过她的小腿,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就是在她疼得七荤八素,还当自己出师未捷,便要交代在这里时,去侯府做客晚归的相垚出现了。
他认出了一身宫女打扮的业成公主,暗中将她救下,带回家中,再往后,便是现在。
清檀这几日待得心急如焚,一门心思的,只想早一刻出城、早一刻赶到北林赵府。可这好话说了一箩筐,这为相二公子愣是铁石心肠,横竖就是不放她走。
冷静了片刻,清檀自是失礼,再开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