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邃神色一动。
两人在正堂坐定,萧邃手边早已摆好了一盏茶,温怜率先说道:“其实你我这一面,实在没有必要。”
她看着萧邃,“你若是为给蘅蘅报仇而来,请恕我目下还不能如你所愿。”
两人对视许久,萧邃先一步收回目光,毫不设防地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她没有告诉我是你害死了她。”
他说:“她只告诉我,你是汲光的人。”
温怜脸上的神色很细微,但也很精彩。
萧邃过去从没有机会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她啊……”温怜低下头,微微一缕叹息,夹杂着颤动,“她,她这是怕你杀我。
——既怕你动这个手,又怕死的人是我。”
一语中的。
萧邃这会儿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解一道题。
“温怜,你这样聪明。”他说,“裴瑶卮比不了你。”
温怜却是摇头,“那是因为她心里的情意比我多。”
情意一多,难免便会蒙蔽双眼,否则,她也不会在岐王妃加害仁懿皇后的流言传得满天飞时,还查也不查,便给温怜贴上了一张无罪书。
只因这人是温怜。
——她从未怀疑过的温怜。
温怜看着手边的杯盏,目光发直,点头道:“这是好事。”
片刻,萧邃说道:“你跟她说,你知道汲光的目的是重追华都世,而你也愿意襄助他——这话或许气急了的裴瑶卮会信,可我不信。”
温怜朝他看去。
萧邃坦然道:“倘若重追华都世、毁灭当世一切是你的目的,那当初运儿被潘整所擒时,你不会气急败坏,同我登门问罪。”
“这三千世界,你还有许多在乎,裴瑶卮如今看不见,但她总有一天会想明白。我得确保,真到了那一天,我能让她宽心。”
他问:“温怜,你究竟想做什么?”
另一边,萧邃离府不久,宫里便传出了一道消息,瞬雨收了信儿,来到裴瑶卮跟前禀道:“王妃,宫里才来的信儿,潘贵妃薨了。”
落在画纸上的笔锋停住了。
一幅好好的岁寒图,就这么给毁了。
裴瑶卮搁下笔杆子,缓缓坐了下来。
“真的死了?”她目光发直,幽幽问。
瞬雨颔首,只说确实。
她沉默了半天,忽然间,轻轻笑了一声。
“七年。”她道,“原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进了帝宫、到了那人身边,也就这七年的寿数……”
可见这世间事,与帝字沾边的,便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罢了……”她道,“逝者如斯,往后不必再提了。”
瞬雨福身,低低应了声是。
潘若徽这一死,裴瑶卮心中除了空泛,倒也并无别的感受,反倒是玉泽宫中的萧逐,暮色十分,见到哭成个泪人儿似的赶来奏报的翠绡,一时虽未见潘若徽的尸身,心底却也安稳了不少。
人死如灯灭,他想,自己的秘密,好歹算是安全了一大半。
只是这一时的安稳过后,他便又惴惴不安了起来。
“陛下,娘娘这一去,身后的丧仪该怎么办,还要请陛下决断。”
殿中,翠绡跪在御案前头,恨不能说一句话,便跟着留一串眼泪。
萧逐听得烦闷,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是十分地温软。
他起身来到翠绡面前,亲自拉着她的手,将人给扶了起来。
“你看你,哭成这样……叫朕看着如何放心呐!”
他一边说,一边叹道:“虽则太医院早已有过话,叫朕有个准备,但真到了这会儿,若徽这一走……”他闭目摇头,痛心疾首:“朕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