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裴瑶卮心中大动,亦喜亦惊。
夜色里,娄箴望着她,浅笑唤道:“蘅蘅。”
熟悉的称呼,自故人之口道出,她差点便要脱口应了。
“先生是叫我?”她强稳心神,克制着话音里的颤意,勉力撑起一抹微笑:“您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娄箴面不改色,顿了顿,又唤了一声:“瑶卮。”
他……没有认错人。
在对方无比平静的目光中,裴瑶卮骇然地想。
瞬雨的出现,打断了她与娄箴之间所有的欲言又止。
见到闭门多日的娄先生竟鬼神一般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楚王妃面前,瞬雨既惊愕、又紧张,头一个反应,便是将此二人隔开,以期莫要惹出任何不必要的风波。
“殿下走得急,留话说,今儿天色晚了,请王妃且在别苑住上一夜,明日再回王府不迟。”说着,她转向娄箴,语气明显更客气了些:“先生也请回去歇息吧,夜风凉,以免伤身。”
裴瑶卮心头纵有万千巨浪翻滚,却也明白,此刻与瞬雨冲突,并非明智之举,且凭她目下的状态,也并不适合与娄箴详说什么。
与瞬雨颔首示意,她讳莫如深地与娄箴对视了一眼,便游魂似的回了住处。
这夜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与萧邃枫林酹酒、及娄箴的突然现身相比,此刻潘氏的举旗谋反,在她这儿,反而成了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
“娘娘!”她刚一回到住处,轻尘便紧着迎上来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潘氏一回到望尘城,便打出了‘清君侧、诛佞臣’的旗号,纠集南都一线上十万大军,发动叛乱,剑指尘都!”她眼中流露出深深浅浅的忧惧,巴巴望着裴瑶卮,低声道:“看样子,局势不甚乐观呢……”
“清君侧?”裴瑶卮一拂广袖,从旁落座,“他指谁?”
赤金的大笄被她随手拔下,掷在桌案上,不等轻尘回答,她忽然想到一人,眉头便是一跳:“姜轶?”
轻尘双目一瞪:“您怎么知道的?!”
潘氏布告天下,称日前在其归乡途中行刺的刺客,业已查明,乃是尚书仆射姜轶所派,意图置潘氏一族于死地。
借口再蹩脚,至少也算有了借口,只是可怜了姜仆射,跟了萧逐这些年,好事没摊上几件,倒是这突来的飞祸,十有八九,总是要扣到他头上的。
“呵,除了姜轶,萧逐身边还有几个近臣啊。”裴瑶卮淡淡答道,想起姜轶来,心头却是五味杂陈,“不过这下好了,潘氏倒是帮了萧邃一个大忙,姜轶怕是留不住了……”
只是可惜了,那么个忠臣,真是可惜了……
轻尘从旁观察了片刻,见她闻听此讯,神色间多是伤感叹惋,却几乎不见急切,不由奇道:“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怕呀?”
她道:“奴婢听跟着尉朝阳的人回来说,潘氏此番气势如虹,消息传到尘都时,南都长治,已经被潘氏的家臣接手了!都说兵贵神速,这样下去,京都岂非……”
裴瑶卮摇头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别担心。一时半会儿,京都沾不着战火。”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大抵是没什么说服力的,话毕片刻,她见轻尘是真担心,便放松了语气,有意与她取笑道:“你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潘氏若输,我护着你,潘氏若赢,潘世子更巴不得为你做主呢,横竖无论这天下局势如何,你都无忧就是了!”
轻尘‘哎呀’了一声,跺了跺脚:“娘娘,您看您,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裴瑶卮笑了笑,捋着袖口,不意间低声叹道:“不开玩笑,我可怎么活哟……”
娄箴那里,听说南边出了乱子,本还以为萧邃这一回去,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呢,谁料,第二日一早,楚王殿下便又紧赶慢赶地过来叩响了他的房门。
将人请进屋,倒了茶,见萧邃连略坐一坐的意思都没有,娄箴便知,他这八成是忙里偷闲,就为了来同自己要一个答案的。
心头暗自一叹,他问:“南边一乱,您也闲不住了吧?”
萧邃点了下头,无意多言,目光只停留在架上的宝剑上。
“这剑……”
娄箴接过他的话:“——这剑,这回,您恐怕带不走了。”
萧邃脸色微变。
顿了顿,他问:“先生还需要多久?”
娄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片刻,跟着将目光收回,告诉他:“待您平乱回来,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闻言,萧邃先是点了点头,可不消须臾,他又追问:“先生,你得告诉我,她还在吗?”
语气里满是惶恐,似乎在问出这句时,他又格外怕得到答案。
娄箴沉默了许久。
“等您回来,一切都会分明的。”他起身,端臂郑重一拜,许诺道:“我会尽力。”
从娄箴那里离开,萧邃便带着裴瑶卮一起回京了。
王府门前,裴瑶卮甫一下车,便见李寂领着甲胄齐备的亲卫队等在那里,甚至连被禁足良久的顾子珺都给放了出来,众人列队有序,整个一副立时便要上战场的模样。
说实话,她有些吃惊。
跟在萧邃身后疾步回到浴光殿中,四下没了旁人,她方问:“你这是……皇帝答应让你出征了?”
萧邃‘嗯’了一声,告诉她,如今姜轶不能用,萧逐迫于压力,终究还是允了自己与秦沥北同征潘氏之请,另外加派孙持方为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