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是晚辈,自然没有长辈在门口迎着晚辈归来的道理。张府大门前只两座石狮子咧着大嘴看起来气势雄伟,小厮看到车队过来,急忙打开正门,一个跑进府里报信,大喊着:“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张峦去村里看春种了不在府里,金氏似乎身体不适,只吩咐一旁的红柳过来说“姑娘先回去歇着,待晚饭时去漪澜院用饭就是。”
华嬷嬷原本想就此作别罢,张尔蓁却吩咐马车一齐进了院子,先安排了华嬷嬷暂时歇下,说“路途劳顿,请华嬷嬷稍作歇息,日后再走不迟”。行车二日,着实累得很,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松散了。张尔蓁也没别的精力管许多,先窝进舒适柔软的锦缎绸棉里睡一觉,不理世事。奶娘轻轻关上门,带着两个小丫头下去收拾细软物件了。这一趟带回来不少东西,大都是金老爷送的,也有金府二舅母送的一车箱笼物件,都该归置归置的,以后都可以做姑娘的嫁妆了。
张尔蓁一觉睡到日头偏西,大地一片温暖的橘黄色。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是熟悉的青绿色幔布帐,而是自己闺阁里鹅黄色的纱帐。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里,房里的摆设依旧,窗前的楠木桌子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张尔蓁也没多少首饰,所以首饰盒一大半都是空的。赤着脚踩在地上,才觉得安稳下来。
听见声响,如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边伺候张尔蓁擦脸,边说道:“奶娘和明月正收拾东西呢,已经安排了华嬷嬷在别院的小侧院里歇着,夫人听说是教养您的嬷嬷,吩咐人叫到漪澜院说话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如月手脚利索,张尔蓁很舒服的眯了眯眼道:“收拾收拾,咱们也要去漪澜院请安了。”如月答应一声,取来搁在松木矮几上的衣裳,已经用金缕浓熏百合香熏得淡淡清香的蝴蝶百花襦裙伺候张尔蓁穿上。张尔蓁伸着胳膊由着如月整理衣裳,看着高出自己一些的如月问:“如月,你想离开府里吗?”
如月吓了一跳:“姑娘这是不要奴婢了吗?”
张尔蓁道:“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的,别在意。”奶娘、明月和如月的卖身契都没了,这会儿她们即便是不想在府里呆着了,想离开,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但是心里还是不太愿意。这就是张尔蓁为什么要请华嬷嬷来府里住着,奶娘若是真的跟着华嬷嬷走了,自己岂不是又孤家寡人了。将华嬷嬷请进府里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张尔蓁归家的家宴人很齐,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卿姨娘也破例带着尔淑坐在圆桌子上。张峦满意的看着张尔蓁直点头道:“蓁蓁不在家许久,这一看都是个大姑娘了,都是岳父岳母教导有功啊。”
金氏温和道:“是父亲的功劳和华嬷嬷的功劳,哪里有我那个母亲的功劳。老爷莫不是忘了,蓁蓁可来过好几次信说要回来的,若是我那母亲是个好的,咱们蓁蓁何至于急着回家呢。对吧?”
张峦闻言疑惑道:“蓁蓁往家里寄过几封信?我怎么没见到几次。”
金氏嘴快说漏了嘴,补充道:“都不是什么大事,老爷整日忙着公务的,我便没拿出来给你看。蓁蓁说我那外祖母偏心呢,我就劝她别计较了,二妹妹才去了没多久,母亲心情不好是正常的。”说着携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可怜芷娘,年纪轻轻就……”
张尔蓁没有作声,也许金氏没有把她在金府里的事儿告诉张峦吧,也对,毕竟是她的娘家,好坏都是丢她的人呢。金氏提起金芷娘,张峦神情也很遗憾,庆幸道:“都是土匪强盗的,姨妹也是招了道中了邪。我也时常在想,得亏我的蓁蓁好好的,否则……”
饭桌上最忌讳谈到死人,张尔蓁忙转移话题道:“爹,我回来的时候把华嬷嬷请回来了呢,就让她先在这儿住着吧,华嬷嬷身体不好,此去山东路途遥远,不容易呢。”
“这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夫人你好生安排着,别薄待了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讲究一些你也别嫌麻烦。”
“爹,这你可就想错了,华嬷嬷可不是那等挑三拣四的人。她一向平易近人温和慈爱的,你不知道我们在邵府学规矩的时候,我打茶的时候打的太狠了,一手没抓稳茶碗整个都倒过来了,茶水到处都是,邵府的姑娘们还笑我呢,华嬷嬷都没训斥我,还帮着我清理衣裙上的茶渍,说‘可惜了这绸缎,萝叶茶是不容易洗掉的’……”张尔蓁边说边做出很夸张的动作,张峦只是温柔的看着她,倒是把一旁的尔淑抖得咯咯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说:“大姐姐好笨。”吓得汤氏一把抱住尔淑的小身子急急的解释道:“二姑娘浑说的,二姑娘浑说的。”张尔蓁捏捏尔淑肉嘟嘟的小脸笑道:“尔淑说的没错,姐姐就是个笨蛋,学插花的时候忘记剪掉玫瑰枝子上的倒刺,一抓那枝子,还扎出血来了呢。当时华嬷嬷还帮着我止血消毒的,她是个极有耐心的好嬷嬷呢。”
张峦看着女儿说话时的丰采飞扬,也知道女儿过得不错,便放下心来,再次嘱咐金氏好好照顾华嬷嬷,不可轻慢懈怠了。金氏称是,当着张峦的面叫来红柳道:“夜里凉,你再去别院送几床前日里刚做好的暗红苏绣织金锦被子,再嘱咐伺候华嬷嬷的丫头,哪个不老实的就给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