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解的张尔蓁还有些木木的,走在前面刀甲叮当作响的姚远是老将军姚英的幺子。去年老将军的长子姚廉在西北大战蒙古小王子时为了救万荣那个祸害,英勇牺牲,后来万荣风光大葬,老将军一口鲜血喷在金銮殿上当场要求解甲归田,一代名门将后只剩得姚远在朝廷为官。姚远是个军气凛然的汉子,他斥责手下下手过重,吩咐他们松开拧着张尔蓁的铁臂,小声对一脸木色的张尔蓁道:“你也别想着寻死,再怎么样还是活着好,你若是死了,张家又怎么办?惹怒了皇上,最后还不是全家跟着遭殃。”
张尔蓁紧紧抿着嘴唇,许久才道:“大人放心,我没想过寻死。”
“对啊,好好活着才是正理。”姚远突然凑近了张尔蓁小声道:“咱们这样的人,与皇家作对哪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很佩服你,如今满朝上下宫里宫外,背地里谁不痛快?我们姚家还感谢你,替我大哥报了仇。”
张尔蓁唇角向上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原来……这么多人都想让她死呢……”
姚远忿忿道:“所以你放心,你也是我姚家的恩人,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静安寺是个僻静的地方,去那儿你反倒更安全。”
姚远是个蓄着黑色胡子的汉子,身上自有军人一股正气和霸气,张尔蓁跟在他身后走的很慢,夏日的皇宫郁郁葱葱,星星点点的光垂落在青石小路上,美好又静谧的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总是充满无形的杀戮和阴谋。
张尔蓁举着小手在脸上揉来揉去,劝自己看开点,静安寺也算是个老地方,那儿的斋饭很好吃呢。
走了很久,久到张尔蓁觉得快要累死在通往玄武门的道上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肃穆的玄武门。玄武门早已被打开,门前边是另一对穿着铠甲的士兵,一架灰布清油的小马车便是张尔蓁的坐骑。在无数士兵的注视下,张尔蓁撩起裙摆钻进了马车里。玄武门口没什么人,汉白玉砌成的的高墙经纬分明的隔绝着皇宫与民间,张尔蓁钻入马车的那一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没有任何预兆的,没有抽泣没有呜咽,只是无声的的泪水滴答落在衣裳上。那是很遥远的回忆,张尔蓁还记得那年张峦高中进士的时候,玄武门口那个瘦弱无助脸色苍白的小少年,少年望着外面热闹的人群,眼里充满了向往。如今的那个少年啊,眼里哪里还有憧憬?
她很可悲的想着,也许这就是她今生的宿命,注定要和朱祐樘纠缠不清。因为现在的她竟然不恨,她看着大殿上的朱祐樘垂着脑袋看不清的面容,她竟然是深深的心疼,她想告诉他,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从皇宫的玄武门出发到静安寺,这一路很远,一路是铠甲士兵护送,刀剑兵甲相碰撞的声音伴随着一路响过来。张尔蓁边流眼泪边擦眼泪,第一次深深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个无用的爱哭鬼,上辈子的她平凡平淡,这辈子的她依然活得鸡肋。小马车并不舒服,没有厚实的软垫子,一路颠簸的她想要狂吐不止,可是她并没有吐出来,她只是依旧在流泪,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想着,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不哭?她又觉得难受的慌。
小马车直到繁星满天才到了静安寺,早就接到通知的静安寺住持静安老和尚早就带着一帮小和尚守在了门口,老皇上也是个怪人,犯了罪的张尔蓁不被送到尼姑庵,竟然被送到和尚庙里来。张尔蓁擦干眼泪苦笑,反正也待不了几天,和尚庙和尼姑庵并没什么区别——老大都是佛祖神明。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到了,就先去厢房歇着吧。”静安和尚又老了许多,胡子发白又长了,他是个凡人ròu_tǐ,自然是要衰老的。
张尔蓁钻出马车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大师,您还觉得我还有福气吗?”
静安大师笑着回道:“施主觉得自己有福气,便是有福气的。福气这东西,由心而定。”
“出家人,总是这么圆滑。”张尔蓁依然不屑,红红的两只眼睛像是小兔子的红眼病,她躲避开静安大师注视的目光独自朝里走,身后是静安大师慈祥的眼睛。一个小和尚引着张尔蓁往里走,漆黑的寺庙里没有多少光,到处都是斑驳的树影带起一阵阵阴森森的暖风。静安寺多数小路都是小石子铺就而成,踩在上面的脚掌被疙的微微发疼,张尔蓁随着又走了很久才到地方,小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的卧房在此处,明日卯时便要诵经,施主不可耽误了。”
张尔蓁也双手合十谢过小和尚,推开门进了俭朴的厢房。寺庙里的厢房一直很小的,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的摆设——桌椅床铺以及……一个人。
张尔蓁关上了房门,有些疲惫的坐在门的一侧,对着背手而立的修长身影道:“你这时候来看我,就不怕皇上发现了?”
听见这话的朱祐樘转过头来,昏暗的油灯下他的五官有些模糊,张尔蓁没有心思打量他,她只是捏着小拳头轻锤着自己的腿,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道:“我这苦头都吃了,可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子,你这时候来,实在是太冒险了……”话还没说完,朱祐樘已经几步过来紧紧将张尔蓁抱进怀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人,张尔蓁呆呆的没了反应,这个温暖的怀抱离她似乎很远了……朱祐樘双手紧紧箍住她,下颌抵在张尔蓁的头顶,张尔蓁反应过来,反手把手放在朱祐樘腰上,她不知道能说什么,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