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宫占地极大,张尔蓁同志的方向感极强,是不会迷路的,除非她自己愿意。她一路净挑着小路走,慢慢走到御花园西南角上,走过了一陡北枫桥,绕过了几座恢宏大气的宫殿,越走越偏,张尔蓁脚下不停,明月惴惴不安:“侧妃,您这是要去……”
张尔蓁偏头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明月别出声,后面跟着许多人呢。接着张尔蓁踩在鹅卵石上的小脚歪了一下,惊呼出声,明月忙伸手扶着,张尔蓁轻轻喊了一声,蹙着秀气的眉头要宫女们去寻个布撵来,宫女们相互看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明月训斥道:“没听到侧妃的话吗,侧妃脚扭了,你们赶紧去,你和你——”指着两个微微发胖的宫女“去寻个布撵过来。你和你——(后面两个垂着脑袋的)去请太医到东宫候着。”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前边微胖的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道:“可这里人烟罕至,侧妃自己呆在这儿,恐怕……恐怕……”
张尔蓁犹自呼痛不理,明月不悦道:“有我在这儿看着,还轮不到你们操心,还不赶紧去,快去!”
宫女们再不敢说话,忽忽的跑开了。眼见着她们跑远,张尔蓁拉着明月一拐进了竹林,翻过几座石头堆成的小假山,全不见方才呼痛的样子,朝着明月比了个“嘘”的姿势,两人一猫腰钻进了一堵红墙内。
宫殿凋零,树木稀疏散乱,踩在枯黄的枝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儿荒无人烟。明月知道,这是冷宫,至于是谁的冷宫,姑娘一脸严肃的拽着她往前走的样子让她肃然。明月没有开口问,张尔蓁拐过了一道墙,踏过枫叶凋落的小路,钻进一丈宽的门洞,远远看见一对青衣主仆。
青衣妇人发丝半白,发间斜斜插着枝木簪子。面色红润,却眼窝深陷,周身散发出的冷漠孤寂气息平添一丝诡异。站着的青衣嬷嬷已经看见了张尔蓁主仆,附在妇人耳边耳语几句,妇人才抬起眼皮来,看着一身玫红色衣裙的张尔蓁走过来。
离得近了,张尔蓁越发感到寒冷,皇宫是多么大气奢华的住所,可这里的冷清破败又如此真实。石几上摆着几道小菜,素的看不见油水,曾经煊赫的吴皇后,竟也怡然自得的拿着筷子慢慢吃着,张尔蓁耳边回荡着昨夜朱太子的话:“……吴娘娘幽居冷宫,你明日若有机会……”张尔蓁知道没有吴皇后,亦没有今日的朱祐樘,朱祐樘与废皇后的关系极好,可自打朱祐樘被立为太子,吴皇后再也不见他。拳拳爱子之心如此朝朝,张尔蓁心下感动。
张尔蓁出现的突然,可吴皇后并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疑惑的表情,她像是对着一个熟悉的晚辈,笑着示意张尔蓁坐下来。张尔蓁不敢久待,行过礼后道:“娘娘宽宥,太子极是牵挂您,吩咐臣妾来看望,娘娘如今可好,可有不妥之处,臣妾回去自当禀明太子,为您分忧解难。”
吴皇后的声音略带沙哑:“太子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本宫都知道。其实你该劝着太子些,别管本宫的事儿,该做什么,太子可别糊涂了才好。本宫老了,看淡了,对于那些个东西,也不在意了。”
张尔蓁觉得此时的吴皇后伟大的像普度众生的菩萨,周身的淡然之气让她渐渐放松下来,青衣嬷嬷斟了一杯茶,张尔蓁接过慢慢啜了一口,“原该早些来给皇娘娘请安的,耽搁了这么久,是臣妾的错。”
吴皇后柔和的眼神望着张尔蓁,笑道:“你果然最得太子看重,你能有这份心啊,本宫就知足了。可是这里哪里是什么好去处,本宫年轻时气盛,若是能隐忍些时候,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所以本宫也要劝劝你,太子的宠爱和喜欢固然好,但是自己也要看清楚,不要一昧的依靠太子,到头来却什么也指望不上,受罪吃苦的可不就是自己。太子要你来看本宫,又何尝担心过你呢,傻孩子,快些回去吧,若是给人知道了,不知又该如何了。你才进宫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这般贴心的话,这般柔和的眼神,张尔蓁眼眶一热。她硬挤了挤眼睛,将眼泪眨回去,抬起明媚的俏脸笑道:“娘娘说的话臣妾知道了,娘娘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凡是有我们在,娘娘宽心就是。”
吴皇后神情向往,看着张尔蓁年轻娇嫩的脸颊叹道:“到底是年轻,不知世间险恶。本宫在这儿,倒是自在许多了,没有算计没有戕害,有时候就格外怜惜宫里那些女子,受宠的不受宠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滇南蛊毒的操纵下,能有几个男子受得住。罢了罢了,你们无需为我担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张尔蓁疑惑地看下吴皇后,吴皇后笑道:“太子八岁上就中了毒,你是知道的吧?”
张尔蓁点点头,桌下捏着裙角的手掌微微汗湿,她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打起十八分的精神,只听得吴皇后慢悠悠道:“当年皇帝大胜而归,带回了那么多个美貌的滇南女子,有像纪妃那般纯良无害的,自然也有那等心思不轨的。当年的万贞儿不过尔尔,却渐渐宠冠六宫,谁不疑惑不追查。也是本宫过于冲动,既然找到了证据,就该一举致命,怎么还能大意反被万贞儿将了一军,本宫再无翻身之日,太子又年幼,宫里谁不是自保,便是邵妃德妃那般能生养的,最后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得不说万贞儿的天赋确实了得,旁人一辈子只能养一只蛊,她却能养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