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急急地出去转述姑娘的话,张尔蓁翻出个口罩戴上才出了房间。客栈里原本就冷清潦倒,唯一的掌柜正坐在门内的一把小椅子上没精打采的愣愣望着外面,看着张家小公子出来,叹道:“郊外出了事儿,怕是城里也要不安全了,小哥儿还是快些回去吧。你们带来的那些粮食衣裳棉被的,我瞧着刚才也被拉走了,你们是好心人,朝廷的救济粮都还没到呢,你们却是先来了。可是疫病这种东西,谁沾谁倒霉,不分咱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能走的都走了,能跑的都携家带口的跑了,谁还留下来找死?更何况你们还是自己跑来了……公子,我劝你还是走吧。”
张尔蓁谢过掌柜的好意,疑道:“掌柜的你怎么不走?瞧着你也是有家底的,带上细软的也走吧。”莫不是舍不得这间客栈?
“我不过也是孤家寡人的,当时自个儿流浪到这,亏得好心人收留,渐渐当了这的掌柜。如今这客栈没倒,我就要在这儿看着。我要是走了,这客栈可不就成了无主之物了,将来主家回来找不到它了,我可怎么交代?”掌柜又将目光转向门外,看着曾经喧嚣热闹的成衣铺子变成一堆烂布破衫,遗憾的叹口气继续道:“大家都走了,总得有留下的。”
这也算一种信仰吧,可张尔蓁不赞同,回道:“掌柜的把门户紧闭上锁,谁还能进来,再大的事儿也比不上命重要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是?”
“小哥儿这话不对,性命虽然重要,但是这世道比命重要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走,兴许还有人来住店呢,我得候着。”掌柜的打起了精神,精神抖擞一改刚才的低迷气息,扑打了身上若有似无的灰尘站起来道:“小哥儿这时候来,不也是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吗?一个搞不好啊,死在这儿也不是没可能啊。”
张尔蓁正看向右侧一颗春花遍地的海棠,嫩枝斜斜的挂在枝干上,绿油油的叶子晃动着脑袋左摇右摆,瞧瞧,还是春天呢,倒处却是一派凄凉之景,“掌柜的说的对,这世道却是有不少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例如真情……,张尔蓁觉得这样很没有意义,但是她仍想知道,当年十四岁的力行可会后悔当时利索的应允下亲事?说实话,张尔蓁后悔了,都是性命,谁的又比谁珍贵呢。
张伯忙着处理好了拉来的东西时,将将午时初,回到客栈却找不到自家姑娘了,正焦急中,掌柜的笑呵呵送上了一封信笺,当然是张尔蓁留下的,张伯看完后长叹一口气,苦着脸命小厮们打包行李,火速离开泰安州。
“公子,张伯都回去了咱们怎么办?奴才听说现在外面情况糟糕极了,只有几个江湖游医在郊外救人呢,郎中大夫的都不愿意去,怕是被传染了。”
“朝廷已经派人来了,咱们现在就去见见。”在明月的瞠目结舌中,张尔蓁步子变大,朝着祥玉楼走去,至于弋千说的话准不准?张尔蓁确实没有怀疑过,她对同行的信任还是有的。
祥玉楼原先是泰安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也是至今没有倒掉的几座建筑之一。红褐色漆木大门紧紧关着,门前萧条,半个人影也找不见,躲在角落里看的主仆二人等了许久,毫无动静,明月才要说话,张尔蓁拽着她朝后门处走去。果然,后门开了小小一角门缝,无人把守,张尔蓁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去,还朝着明月比了个“嘘”的姿势。后门处拐角直通二楼楼梯,结实的柏木石红楼梯已经有微微破损,张尔蓁踩上去时发出吱吱声,显得格外怪异。渐渐走几步,依稀可以听见男子说话声,声音浑厚低沉,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张尔蓁轻轻走到最上面一级台阶上时,最内侧房间猛地被打开,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警惕轻吼:“谁在那?!”
张尔蓁正回头示意明月小点声,冷不丁被这样粗哑厉声惊到,朝声音望去,眨眨眼又揉揉眼,才呼道:“裘二爷!真的是你啊?”
满脸络腮胡子的裘二爷仔细瞅着眼前这个清秀俊美的小公子,狐疑上下打量一番,还没等张尔蓁自我介绍,就已经认了出来:“你是……张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月终于跟上来了,戒备的想要冲在张尔蓁前面。张尔蓁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听着木板继续发出的咯吱声,翘着脑袋准备朝门内探去,问道:“既然裘二爷在这儿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在这儿,裘二爷,我要见太子殿下,烦请通报通报。”张尔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故意让声音很大。果然,屋内的男声清清朗朗又冷冰,如冬末春初的寒风,温暖又冷冽:“裘二,把她带进来罢,其余人候在外面。”
明月拉着张尔蓁的衣袖面露担忧,张尔蓁示意她无碍,随着裘二爷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间房是祥玉楼最高级最奢华的一间,玲珑玉黄色垂帘宝石珠子仍然结实紧密的挂在宝蓝色床幔上,原本以为会盛气凌人的坐在椅子上的朱祐樘,竟然躺在床榻上,隐约能看见朱祐樘俊朗的面孔上那双凌厉的双眸射过来,直直地盯着张尔蓁,从进了门到绕过半透明的五福屏风。
“殿下,属下认为……”裘二爷双手抱拳,微微狐疑的看着张尔蓁,张家姑娘不好好呆在武昌,怎么就跑到泰安来了(他们上次见面时还是在武昌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祐樘打断,朱祐樘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撩开帘子,暗红色嘴唇轻岂道:“就照我说的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