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
与子同袍,修我戈矛。
刹那之间,青儿眼中笑意盎然,中年儒士确实没有骗她,寒光骤然一闪,飞剑凌空,天际的云涛被这剑光划破。
虚境里的雷霆,轰隆作响,像极了初春的第一声惊雷,将蛰伏的万物惊醒,这时节,惊蛰,该到了。
…………
龙场镇内,寂静异常,到了人定的时辰,谁也不愿意去强打起精神来讨论些白日里的俗事,白日里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人都说,夫妻日久,爱情,也成了亲情,躺在枕边的,不是当初孜孜以求的情人,而是后半辈子,相依为命地伴侣,这就是爱情的最后。
铁树巷中李家府宅都沉浸在阴郁的忧伤之中,月前的红绫在白日里留给撤了下来,换上了素白的绸子,挽成一朵大白花,李泽明坐在灵堂中,似失了魂一样,沉默不语,仆人们披麻戴孝,在府宅中忙碌,丧事和喜事一样,需要大肆操办,这样才显得本家的排场和面子,帮着守灵的,还有卢家小娘的大姐,小妹的死,让这个本就不幸的女子,犹如雪上加霜。
锦衣道士李余欢坐在铁树巷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刚刚收来的铜钱,等待着鬼魅的到来,既然活取了一魄,那留存在尸首内的一魂,那鬼魅也定是要取的,这素白之中,倒是平添了让人好不舒服的阴郁压抑。
守夜这等事,锦衣道士李余欢本是不屑于为之,按着他一般的性子,与其等鬼魅上门,倒不如直接拘禁山水神祗,让他们依着山水脉络去找寻,岂不是更为省事,但,这龙场镇竟然没有山水神祗,锦衣道士李余欢的愿望落了空,但他也不愿自己主动,就只能蹲在这铁树巷口等着鬼魅上门来自投罗网。
反正夜还长,不能匆忙。
与锦衣道士李余欢一般的,还有王元宝,陈越的情况,像极了鬼魅压身,攫取了精气,王元宝不放心,就守在飘絮巷中,而陈越的老宅之中,则是狻猊藏器在陈越身旁守着,毕竟鬼魅精怪,都或多或少怕狗,这样一来,王元宝也放心些。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云出而月明,但是雪白的月光映照下的飘絮巷,却是分外。阴郁,这里许久都未曾住过人,巷口只有一对老夫妻住,这飘絮巷子中没有丁点儿人气,王元宝早就爬上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墙,强打着精神巡视着巷子中的声响与举动。
王元宝心头一直回荡着陈越说的那番话,谁人想死,谁人不贪恋世间的美好,但是无常,就是无常,就算你好好的,该来的所谓因果,终究还是要来,就一如烟花地里死去的蔡京,他终日里除了嘴刻薄,但是人却懦弱欺软怕硬,也并没有什么恶迹,但是,谁又能想到,他会只因为一件嫁衣,就丧命在床榻之上?
王元宝叹息一声,又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情,那个出嫁时风光无限的卢家小娘,就在昨夜里,不明不白地悬梁自尽,这等世事无常,王元宝深有体会,如果没有这无常世事,这时候,也许他还在桃花山上,学着新的经文,在满是桃花的后山撒欢。
老宅中,陈越倚靠在床头,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胡思乱想着,一些本该忘掉的事情,小时候,被自己打碎的那几个瓷娃娃,还有摆放在高阁之上的雪白如骨的瓷盘,那上面还写着许多人的名字,隐隐约约地,陈越竟然想起了自己打碎的那个瓷娃娃上写着的名字,那上面似乎最后一个字,是个“宝”,只是一瞬间,脑海中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样,来回跳动,没有一个足以让陈越长时间思考的回忆,有时是陌生的娘亲给的一块葱花饼,有时候是面容严肃的父亲,拿着戒尺督促他用心读书,这些都是深藏在陈越心中的,不愿拿出与人分享的记忆。
狻猊藏器蹲坐在一张椅子上,吐纳着昨天在雨中收获的精粹水运,但是心思却放在了陈越身上,鬼魅压身,攫取了精气,却还能撑到如此时候,却不得不让人生疑,若不是先天精气充沛,那就是有着高明人物的镇压。
看着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陈越,狻猊藏器心中莫名想到了,曾经口含天宪的那个醇醇君子,但只是一瞬,狻猊藏器就否决了心中的想法,若是真是那个醇醇君子的,那别说是鬼魅,就算是它这等真龙血裔也别想着近身,但像陈越这般被攫取精气后的虚弱样子,哪有那个口含天宪的醇醇君子的风采?
虽然这样想着,狻猊藏器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势”,真龙血裔皆有震慑精魅鬼怪的“势”,若是还有中四境修为,狻猊藏器完全可以以“势”轻松绞杀鬼魅,但是失去了修为的它,此刻再不收敛“势”那就是有些托大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个浅显的道理,狻猊藏器还是懂得的。
就在这时,陈越陡然重重跌在床上,不住地抽搐,狻猊藏器眯起了金色的眼眸,淡淡金光在眼眸深处幽幽闪动,一股极为阴郁压抑的污秽气息,在这飘絮巷子中,极为突兀。
这鬼魅,绝非是厉鬼。
王元宝也觉察到了这股阴郁压抑的污秽气息,赶忙聚精会神地盯着陈越的老宅之中,却没有发照任何东西,但是王元宝知道,这等的鬼魅,自然不会轻易现身,就如同那赤焱王朝边境的灵官庙中的那两个狐魅,不轻易现身,反倒是先以各种伎俩来营造气氛,以期制造出幻境让人迷失其中,任由其摆布。
武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