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懂了王元宝的话,小狐狸向着石碑下的杂草走去,却又停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王元宝,竟然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打招呼。
王元宝展颜一笑,万物有灵,果然是真的。
灵官庙里火光微弱,但仍旧温暖,谢宗师坐在祭台上,看着魂不守舍的王元宝调侃道:“那两只狐狸也能把你给迷得魂不守舍,莫不是小和尚思春了?都说和尚内里都喜欢fēng_liú的。”
王元宝勉强一笑,坐在火堆旁,继续看起拳谱来,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漫漫长夜,远游在外,哪个能不想家?
都说酒过肝肠醉,谢宗师对王元宝的调侃,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想念,也会如酒。
多了,就会醉。
王元宝没有喝酒,但他却醉了。
先贤造字八万五,唯有想念醉杀人。
有些嬉笑平常之后,隐藏的却是不敢言语的酸楚,悲欢如镜,映照相通,这句话很对,王元宝自小乞讨为生,住持老和尚把他带上桃花寺,于顾两禅,王元宝是弟子,但却夹杂着类似父兄的情感,谁说大寂灭中没有情之一字?
自心底里生发萌动,自然而然的,就是情。
于王元宝来说,顾两禅是师父,更像是父兄,旦夕祸福后说节哀,当真能节哀吗?悲喜相通,本就是句空话。若真是不悲不喜,灵山洲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人情练达,即文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时老秀才经常念叨的一句。
谢宗师叹了口气,他如何能不知道王元宝心头的悲喜,但是却不能点破,人世间的事,本就没有什么规矩,欢喜可与众人同乐,悲绪忧愁只能自己独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元宝在云周国都城观看的市井光阴长河,几十年间的光阴画卷,其上流淌着男女老幼,悲欢离合的色彩,但那终究不是王元宝的光阴,悲喜并不相通。
幸福的人家千篇一律,悲苦的人家各有不同。
前者无非不过家和父慈子孝,钟鸣鼎食,温饱不成忧虑;后者却是风中梧桐,凌乱千秋。
王元宝的记忆,都在桃花山上,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也不过就是,满山花开,满山花谢,晨钟暮鼓,青灯古佛。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他要“好好活着。”
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自己说的“喝最烈的酒,爱最美的人。”
谢宗师喝了口酒:“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明天路上泥泞。”
王元宝夺过谢宗师手里的酒葫芦,满饮了一大口道:“我又没有穿鞋,再怎么泥泞,也不就是淋雨走在泥水里,既然光着脚,我又怕什么?”
有时候,长大就在一瞬间。
“唉,我的酒,别……”
谢宗师看着王元宝把酒葫芦里的酒全部喝完,心疼不已,那可是偷老秀才的最后一点酒了!
王元宝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嘴角有了弧度,梦的东西,肯定不能再是悲苦,要是在自己的梦里都是悲苦的,那这世间就没法过了。
在自己的梦里都能被欺负了,那还有天理没了!
灵官庙外的夜空中黎明将来,但是雨也快来了。
谢宗师梦话,“唉,怎么碰上这样的拖油瓶?!”
殊不知,白玉京里的道老三曾几何时也曾这样感叹,不过谢宗师却一直认为,自家的牛鼻子都是些不懂逍遥的老古板。
天边,落雨了。
雨后空濛,雨前满地潮湿,若说寄托愁绪,那还是大雨倾盆时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