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潇潇,暮色四合,此间的雨中漫步最为合适,檐角之上,点点滴滴落下的,很快也融入了这一宵冷雨之中,暮夏时节,一场纷纷扬扬的雨,足以消去酷热,迎来初秋的清冷爽利。
龙泉王朝建康京的雨景,亦是游历皎皎洲不可不去观赏的景致,繁华之地,潇潇冷雨,二者本不相容,而在建康京,却极为和谐,仿佛,这雨,本就是为了这繁华而来,也因这繁华落尽。
张载厚拉着王元宝下了龙首山的终南书院,本打算要在建康京的繁华之处逛上一逛,却没想,这雨如此不识不识抬举,说下就下,原本喧嚣热闹的市井,陡然间因为一声“收衣服了”,霎时变得冷冷清清,街边的摊贩,纷纷收了摊子,或是急忙回到自家躲雨,或是在相熟的客栈酒肆中,要上一碗酒,有些积蓄的,还会叫上一碟茴香豆,慢慢地就着软糯入味的茴香豆喝着温好的黄酒,倚靠在柜台前,或是在客栈酒肆门口,看着这纷纷扬扬的雨,在空中织起一道雨帘。
建康京是极其繁华之地,同样是最为难居之地,衣食住行,不比那乡野,能靠着一亩三分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在这建康京中,就连水,也是要花钱去买的。
建康米贵,这不是只对着那些进京的士子说的。
但是,人总是向往热闹与喧嚣,向五柳先生那样,向往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人,从他以后,已经鲜有耳闻,更多的,还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
张载厚和王元宝因为来得匆忙,这雨也下得匆忙,没有雨具,也只能行走在雨中,不过,二人的修为手段,本不必淋雨,但是,走在这雨中,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趣,何必做那些焚琴煮鹤的粗鲁事呢?
市井中,如今最热闹的,就是临街的酒肆,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其中学问与道理相向而行,江湖道义和士子fēng_liú,在酒桌之上激荡,读书人也并非偏爱那秦楼楚馆中的吟风弄月的姐儿,就一如今日这冷雨,最冷清的不是酒肆茶馆,而是那销金窟般的fēng_liú青楼。
酒过三巡开月华,酒酣胸胆尚开张,金波狂药般若汤,二三两下肚,江湖好汉微微醺然,读书人面红耳赤,划拳是专属于江湖好汉的,而各色朝堂或是只存在于山野志怪本子的故事,则是专属于读书人的。
鲁国街是最为靠近建康京宫城的坊市,因为坊市之中的鲁国公主府邸而得名,而这鲁国街中的公主府邸久无人居住,就给皇城司接手,典与了市井中的商人,做了如今的酒肆客栈,虽然依旧能看出往日的尊贵和雍容,但是,在这弦阳酒肆中,喝酒最多的,却是那些身着短打衣衫的卖苦力汉子。
三文钱一碗黄酒,不掺水,再花个四文钱,就可以买到一碟茴香豆,或者是盐水笋,若是再阔绰些的,则可以买了酒肉,坐在酒桌上,慢慢吞吞地吃喝,但是真正坐在酒桌旁吃喝的卖苦力的汉子几乎没有,弦阳酒肆中,站着喝酒的人最多。
一个衣着破落,却依旧能看出是读书人长衫的,头发虽然散乱,却依旧用早就褪去了铜色包浆的铁发簪束着,嘴角还有淤青的读书人,姑且称他为读书人吧。
走到柜台前,对着温酒的年轻小二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九枚铜钱,慢慢摆在柜台前,高声道:“两碗酒,一碟茴香豆!”
仿佛是在炫耀一般。
柜台后的就着山羊胡的掌柜,收起九枚铜钱道:“孔异己,你这钱可不够
啊。”
被称为孔异己的“读书人”丝毫不为窘迫,反倒是驾轻就熟地笑道:“先欠着,到了年关一并还你!”
掌柜笑笑,就在柜台后的黑漆木板上,孔异己的名字后,写下一个“九”字,而这个字的前面,还有长长地一串数字,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那些身着短打的苦力汉子高声和孔异己谈论着这些时日的见闻和抱怨,也有调笑,约莫能听出,是关于孔异己偷书给人吊起来打的事。
王元宝和张载厚走进弦阳酒肆,酒肆中的气氛陡然一窒,或许是对着读书人的敬畏,不同于对几乎已经沦落为短打苦力汉一般的孔异己,那是真正对于读书人的敬畏。
张载厚自然是感受到了这些汉子的敬畏目光,还有孔异己的嫉妒或者说是酸酸的目光,但是他没有理会。
如今的龙泉王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每年放榜时,给大户人家捉婿的读书人,就可见一斑。
王元宝倒是有些不适应,只不过张载厚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上楼去,王元宝才暂时将这份不适放在一边。
弦阳酒肆二楼极高,毕竟是公主府邸改建,就算是建康京中的朱楼和樊楼,也是比不得的。
酒肆二楼人不多,张载厚挑了个临街的座次,这样正好可以将雨中的建康京,尽收眼底。
年轻的小二很是活泛,笑着走到酒桌前道:“二位要些什么呢?”
张载厚示意王元宝让他点,王元宝犹豫了一会儿道:“一坛酒,剩下的,你看着上吧。”
张载厚闻言笑道:“你这是唯恐吃不穷师兄我啊,小二,上你们店里的寿眉酒,别掺水。”
小二嬉笑一声,说着放心二位,便欢欢喜喜地走下楼去,这可是大户,就是酒色的提成,也是够他半个月的工钱了,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张载厚笑道:“市井与我们,其实并不远。”
王元宝自然知道张载厚所说的是什么,接口道:“我们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