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一程水路,有时难免觉得百无聊赖,如周王便时常来寻兰庭与春归饮酒,这段时间春归因常着男装,故而周王便理所当然以贤弟相称,饮酒时也说些漫无边迹的话题,春归虽有意与周王保持距离,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周王内心其实并无厌恨,而觉颇有意趣,难怪撇开君臣主从的关系不谈,兰庭能够与周王认真交好了。
有时三人比试棋弈,输者下厨备制酒菜,但周王不必亲自动手,他亲自动手的菜肴根本不能入口,他身边那婢女倒是也有一手好厨艺,可以代为认罚。
当然更多的时候,周王与兰庭坐论局势政务——沿途其实不断有消息送至。
施不群果然被任命为秦王副使,当周王与兰庭离京不久,也已经动身前往福建;至于齐王,不知为何对往岭南心怀抵触,拖延好些时日迟迟不肯履职,把个袁箕险些没有急疯,一连三日日日造访齐王府,到底还是把齐王给骂得离京了。
周王便对齐王的心态十分难以理解:“是往岭南监政,又不是去赴藩,我那二皇兄何故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非要骂着逼着才肯履职?”
“齐王一看就是领会错了皇上的意图。”兰庭却立时作出了判断。
周王和春归都作洗耳恭听状。
“福建、江浙、岭南三方,相较之下岭南最是闭塞,近十年之内,税收也是远远不及福建、江浙诸州,齐王定然是以为皇上这回的意图,是看三位监政使臣谁能征收更多赋税,以此为基准评定谁的才干更强,齐王认为他未出征便先输一步,内心才会如此的抗拒。”
“那么迳勿认为什么才是评定准则?”周王问。
“重要的不是评定准则,重要的是殿下真正认为治政地方何为最重。”
君心难测,兰庭着实也不能肯定弘复帝心目中认定的标准,但他认为弘复帝的政治目标是复兴盛世,那么着眼就应当长远,必然不会只凭一地一时
的税收衡量几位皇子的治政才能,齐王有这样的心态,大约也是因为贤嫔与成国公频频犯错,让他误以为弘复帝指定他往岭南监政是为惩诫。
春归听两人一言一句越说越深,识趣地悄悄离开了舱房,不是她对而今的时政漠不关心,着实做为内宅妇人有些听不明白时局利弊,又不能打断周王与兰庭的正话问清究细,所以干脆离坐,到外面去预防预防隔墙有耳——原本这艘船上的人都是亲信心腹,但因为增加了丹阳子一行,除了莫问小道之外,那几个可都得提防着了。
此时船行正值一面宽阔的水域,两岸似有一望无迹的芦苇地,极远的地界才有山峦起伏,夕阳、霞影、孤鹜、江水,构成了一幅壮阔美艳的天地,春归手扶船栅,深吸一口迎面而来带着些江水特有潮湿的气息,突然很羡慕那些雁鹜,因为鹜生双翼,可以自由飞翔。
这可见人心不足了。
困于内宅时奢想远行,远行途中又在羡慕更加的逍遥自在了。
霞色中有女子袅袅娜娜行来,碧青的裙角飞扬,是娇杏。
春归不觉就有了笑意。
这是个极其能干的助手,上船未过一日,就拜了周王殿下身边的宫人为师学习厨艺,且准确打听出了丹阳子的口味喜恶,专门针对老道烹饪的菜肴不说多么精致,却也是舟车劳顿途中难得的可口了。
故而丹阳子便对娇杏越来越板不起脸来了,不过春归却并不认为娇杏能这么快丹阳子口中打听出什么实话秘要。
“今日道长特意唤了奴婢过去,竟告知奴婢他明白奴婢因何示好,让奴婢转告大奶奶,丹阳道长说他这回前往东白山确然是为了寻药,不过替皇上诊治心疾再炼新药的话却不实,道长寻药是为了他自己的金丹大道,正好道长座下的小道童在东白山发觉了那种药草,采摘回京获得了道长的认定,不过因为那一药草必须及时煎炼服下否则药性尽失,道长不得不亲自赶去东白山。
道长还说他是当真为修飞升,并不想过多干预俗世凡尘中事,尤其此番几位亲王谁能夺储更加与他无干,大奶奶担心道长会从中作梗。道长又说……”娇杏有些迟疑,最终竟没直言:“后头的话奴婢听来都是胡言乱语,越发作不得真了。”
春归留意见“越发”二字,笑问:“在你看来丹阳道长这番话是不作真的?”
“丹阳道长要若完全不涉储位之争,怎会想到大奶奶会怀疑他不怀好意呢?那番解释着实让奴婢怀疑有些此地无银,不过奴婢又觉困惑的是,道长给奴婢的感观又确然并非阴险毒辣,道长既然明知奴婢是奉大奶奶之令监看着他,并无必要说刚才那一番话,只自己提防着奴婢不就好了?”
“道长这是吃人的嘴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才跟娇杏你说那番话。”春归摇了摇头:“这么看来也确然不是个蒙昧良知的人,大抵这回前往东白山还真不是为了不利于殿下,只是为了修仙飞升?那他就应该在山林,跑来为祸人间算什么金丹大道。”春归拿不准丹阳子有无别的恶迹,但他教给何氏那套夺人性命的针法却害死了不少孩子,丹阳子必须算是始作俑者。
“那奴婢……”
“这一段儿还是照料好道长的饮食吧,也不用再想着能从他口中试探出什么了。”春归道。
她着实已经看见渠出这只魂灵,像个凌波仙子般在江水上飘浮许久了,这当然也是安插在丹阳子身旁的另一只耳朵,春归需要听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