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芳林刚才从王妃的正院出来,便见内宅门房当值的婆子迎面而前,这婆子从前是从大户人家没为官奴,所以竟然还缠着小脚,往前多一步路她都是不愿走的,横竖可以指使小丫鬟跑腿,只有当遇着要紧事体时才愿意走动,陶芳林协佐着王妃管理着内务,且她原本就还是个有心有,当然知道这婆子的习性,故而便笑吟吟地上前。
“妈妈怎么亲自来了,难不成是来了什么要紧的访客?”
婆子正艰难的移动着脚步,听问才抬起眉眼来,瞧清是陶才人在问话又立时摆出了笑脸,也就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了:“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访客,是东风馆的木末姑娘来求见王爷,可今儿个王爷又不在王府……王爷从前就交待过,对木末姑娘不能怠慢,老婆子也是担心小丫鬟回不清楚话,只好自己来向王妃禀报。”
陶芳林眉梢往下一压,似乎就要忍不住奚笑一样了。
她当时知道木末是何方神圣。
赵兰庭出身名门,仪表出众,就更不说年轻有为、平步青云了,即便是在时下如此保守的风气习俗限制中,身后也不乏倾慕者。在那一世姑丈家有个庶女,远远撇见赵兰庭一眼就为之神魂颠倒,非闹着要给赵兰庭做良妾,姑丈竟然还点头答应了,姑姑劝着她撮合这事,她哪里有这样的本事?那时她与赵兰庭已然“相敬如冰”的情境,她想见他一眼都难,更不要说为姑表妹拉郎配了。
不过如果促成这桩事当然有利,她越占着贤惠的名声,赵兰庭至少不敢休妻——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且姑丈虽说官职不高,家境却十分富足,靠着此事交好姑丈自然大有利益,她想着赵兰庭虽然不会答应,这纳妾的事也并非一定要赵兰庭答应方可,所以便寻了赵江氏协商——那阵次,太孙被废,江氏获死,江琛失爵,沈、江两家倒是与而今并无区别闹了个两败俱伤,故而赵江氏对她的敌意多少有了轻减,而赵江氏一心助着江家东山再起,自然少不得钱财,姑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游说了赵江氏点头。
怎知赵兰庭竟然在赵江氏身边都安插了耳目,知道此事后亲自去姑丈家中表示拒绝,闹得她的姑母还把她好一阵羡慕,以为赵兰庭是为了她拒绝纳妾,结果呢?结果没多久赵兰庭就把盼顾收为外室,她的姑母才终于“醍醐灌顶”,反过来埋怨她,认为是她的缘故才耽搁了夫家和赵家联姻,从此姑母竟然再也没有在钱财上资予她半文,甚至当她被休大归后,姑母怎么说的?
贪得无厌才致的自遗其咎!
她的姑表妹并没有因为未能与赵兰庭长相厮守就寻死觅活,后来嫁了个举人,与丈夫也算恩爱和睦。
赵兰庭的那么多仰慕者中,只有木末最可笑。
她是个连陶芳林都从来不会放在眼里的人,说起来只有奚落嘲笑,但木末最终却为赵兰庭殉死!!!
还真是个荒唐可笑的女人。
但陶芳林而今却不认为木末毫无利用之处,她对那小脚婆子的笑容就更加甜蜜了:“殿下再说不能怠慢,
也没得让王妃去应酬个青楼女子的说法,而王妃如今顾着安胎,更不宜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体废心了,不如我去见一见木末姑娘吧,问清她是什么事,真要紧待王爷回府再转告一声。”
婆子巴不得能把这挑子撂下——殿下虽说有交待,但那女子毕竟是个青楼妓家,回话时万一拿捏不好分寸可就得挨一番训斥了,王妃而今又有了身孕,仆婢们的言行就得更加小心,否则别说把王妃气出个好歹来,就算坏了王妃的情绪,一餐饭胃口不佳,王爷怪罪下来仆婢可都担待不起。
陶才人出面应酬木末是最好不过的事,若木末不满了,王爷埋怨的是陶才人,横竖都不会怪罪在她这可怜的老婆子身上。
于是乎陶才人便和木末姑娘初次会面。
是的,这是初次会面,虽然陶芳林对木末的名谓早已好比如雷贯耳,但她却并没有见过木末的真容。
木末依然是一身素衣,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支珊瑚红宝流苏簪,佩的香囊是用五色丝的绣出的一枝桃样,香囊上的朱缨衬着月裙越发是显眼夺目的,粉面翠眉樱桃口,冷冷的坐在那里。便是目睹着陶芳林来了还维持着冰雕的坐态,这倨傲的态度让陶芳林几疑自己是走错了坤仁宫……不!就连她的姨母都不存在如此据傲的神态!!!
“木末姑娘……”陶芳林怔怔的开始寒喧。
“你是谁?”遭遇的是这样一句。
陶芳林十分的郁怒,这也是被自己一直奚落嘲笑的人冲撞时的正常郁怒,她重重的蹙起了她秀气的眉。
“不得无礼,这位是陶才人。”淑绢连忙上前一步,轻轻呵斥木末。
“我要见的是周王。”木末再次把陶芳林扫视一番,就把眼睑往下一搭,仿佛是在看着陶芳林小腹部位:“就不用陶才人招待了。”
陶芳林只觉肚腹里顿时像个还没生出火的炭炉,直冒雾腾腾的烟气儿,几乎就要指着木末教训出口了,险险地意识到那番因此机缘巧合而生的计划,吞咽一下,暂时忍了那呛吼的青烟儿,皮笑肉不笑都找了半天感觉。
“殿下不在府里,且后日就要动身,明日也是不得空闲的,木末姑娘如果真要见到殿下才肯说来意,那可就得等上个一年半载之后了,我也是担心误了姑娘的要紧事儿,才来此先问一声儿。”
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