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甚少有人敢去的诏狱,到了这几日,更是人迹罕至,入夜之后,连只鬼影也没有。
不大的刑讯室中,血腥味儿、尿骚味儿,还有肉被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处,令人作呕。
刑架之上,吊着一人,已是没了意识。浑身上下,鞭痕、烙痕交错,没有一块儿好肉。
墙角处,有四个男人,有老有少,哆嗦着聚在一处,有一个抖着身子,尿湿了裤子。
另外一个,则俯身在边上,不住地干呕,腹中已是空空如也,连胆水也呕了出来。
燕崇坐在当中一张椅子上,手里那把刚自刑架上那人身体中拔出来的带着倒刺的刑具被他放在衣袖处,慢慢擦拭。
他一边勾着唇角,一边似笑非笑斜睐着那几个当中,唯一还算得镇定的人,打起了招呼,“冯大人,本世子早说过,往后,让你小心些,千万不要落到我手里,可你怎么就没有听进去,这么不小心呢?”
没错,今日这刑讯室中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的大理寺卿冯仑。
也恰恰好,正是那日到靖安侯府咄咄逼人的冯大人。
冯仑脸色有些发白,却还算得镇定,咬牙望着燕崇,掩住当中的惧色,恨声道,“废话少说,要杀要打,悉听尊便。”
“那怎么能行呢?”燕崇笑眯眯道,将身子往前一探,凑到冯仑跟前才停顿下来,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望定冯仑道,“本世子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自然是容不得冯大人你这般痛快。”瞥见冯仑眼底一闪而没的惧意,他很是满意地笑着抬起头,望向了刑架处,“冯大人真是好福气,居然有四个儿子,那一位,是大公子吧?下一个.......”
目光转而又回到冯仑身边另外几个年轻男子,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那几个人无一例外,皆是被吓得哆嗦。
燕崇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抬起手里的刑具,往那个吓得尿湿了裤子的人一指,“就按着排行来吧,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二公子,请吧!”
身后,两个穿程子衣的锦衣卫上前来,不由分说便是将那冯二公子架了起来。
冯二公子已是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摇头挣扎道,“不要,不要.......父亲!父亲快救我!”
“燕崇,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便是。”冯仑目眦欲裂地吼道。
“冲着你来?”燕崇勾起嘴角,“冯大人的骨头硬,我可不敢信你。来啊!好生伺候冯二公子,接下来,是冯三公子,冯四公子,这儿子完了,还有孙子。冯大人家,已经有三个孙子了吧?最大的一个七岁,最小的一个不满周岁,只要冯大人狠得下心,便先一个个送走便是。”
燕崇语调清淡,甚至带着笑,冯仑却是听得心头巨震。
这人,太可怕了些。他不冲着他来,却反倒拿他的儿孙开刀,还要让他亲眼看着。
“燕崇,你公报私仇!”
“对了!还有冯大人那个想送进穆王府做侧妃的姑娘,既然已是公报私仇了,也不能落下了她,收拾一番,送去教坊司吧!”
“燕崇!你不得好死!”冯仑怒骂。
燕崇脸上的笑容已是消失,凑近他道,“我先不得好死之前,冯大人还是先想想你的家人和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吧!”
“当然......冯大人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燕崇的语气陡然一变,到了此处时,却又停顿了,望向神色怔忪的冯仑,又道,“说说,逆贼萧綦布下的后手,在何处?”
冯仑一惊,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燕崇。
后者却已倏忽笑将起来。
最了解你的,通常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萧綦放弃得太干脆了,很奇怪,不是吗?除非,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弃,而是想要重新迂回地卷土重来。
冯仑望着眼前的人,眼底的惊骇再也压不住了。
谁说这是个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霸王?这分明就是活阎王。
从刑讯室中出来,门在身后合上,燕崇脸上的笑容便是消失了。
边上,早有人捧着热水上前来,服侍他净手。
不管到了诏狱多久,有些事情,他永远还是不能习惯,唯一的进步是,出了这里,他又还能如常地过他的日子,做回原本的他,不像最开始时,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仔细地将手和脸都擦拭了个干净,他将软巾重新掷回盆中。
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了决定。
“邵谦,你带一队人,去西山大营走一趟,务必查个清楚。记着,悄悄的行事,莫让人看出了端倪。若是果真如冯仑所言,便这么办。”他凑到邵谦耳边,低语了两句,声音压得极底。
邵谦听罢,却是亮了一双眼,末了,朝着他一竖大拇指,这才转身快步而去。
“洛霖,去请袁世子,四海钱庄让他去。”
“是。”洛霖应了一声,倒是不怎么意外他家公子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却没有急着走,“公子呢?预备亲自去一趟松竹小筑?”
燕崇沉敛下眸色,“只能我去。”
话落,他便已经大步而去。
到得诏狱门口,已有人候着,抖落开了一袭斗篷为他系上。燕崇则从另外一人手中接了缰绳,纵身上了马背,便是纵马疾驰而去。
松竹小筑就在皇城最西侧,有独立的门禁,算是城中城,守备森严。
正是前段时日,永和帝下令关押叶准之处。
叶准已在松竹小筑中,过了数月。
燕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