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真非我所杀,我为什么要为她填命?何况,我是武将,是军人,即便要死,我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这尔虞我诈的政斗之中。即便为了大梁,为了百姓安宁,我这一回,不得不死,那也没有关系。靖安侯府两代荣耀,我父兄的盛名之下,容不得我的逃避,我不会做个懦夫。”
燕崇起初有些激动,只语调却是慢慢沉稳下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件事,是朕与你父亲商量好的。”永和帝没有拔高音量,只是沉声道。
燕崇一愣,缓缓回转视线,望向永和帝,似有些不敢置信。
“你父亲,自你入狱,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头发已是白了一大半。自从你兄长去世之后,你父亲几乎是足不出户,可是这短短半个月的工夫,他日日出府,四处奔走,甚至是进宫求见朕两次,你当这是为了什么?”
燕崇沉默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拽握成了拳头。
永和帝望着他,叹息了一声,“晙时,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不能让你父亲失去你兄长之后,再失去你,再尝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何况,你说得对,斛律真不是你杀的,咱们凭什么要给她填命?”
“可是……皇舅舅在你小的时候,便教过你,人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朕答应了你父亲,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起码……要保全你的性命。”
“何况,你还有妻儿,你总得为他们多想想。”
永和帝这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燕崇更是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
永和帝抬起眼来,轻瞥了一眼燕崇身后,通往内室的隔扇,而后,站起身来,“此事,你再好好想想,或许……可以跟你媳妇儿好好商量商量。”说罢,永和帝迈步便是走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沉寂下来,燕崇过了片刻,才转身望向了身后的隔扇。
裴锦箬从窗纱处对上他的目光,觉着也没必要再藏了,便是推开隔扇走了出去,“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
她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了燕崇身边。
燕崇却是一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都听到了?”脸上倒是没有怒色,反倒有些无奈。
裴锦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听全,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三十六计。”燕崇笑了起来。
“金蝉脱壳?”裴锦箬挑眉。
她能猜到,燕崇丝毫不意外,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
裴锦箬虽然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能够保住性命,也是不错。
可是,裴锦箬的眉却是皱得更紧了些,永和帝和靖安侯居然连这样的主意也商议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事情真的已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眼看着裴锦箬的眉又紧紧拢了起来,燕崇不由得咧嘴一笑,将她轻拥在肩头,“别这样,这不是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吗?你这就愁上了,就不怕到时孩子出生后,是个愁眉苦脸的小老头儿?”
裴锦箬被他气笑了,抬手便是捶了他胸口一记,“哪儿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打了一下不解气一般,又是一下,再一下。
打着打着,被打的人没哭,她倒是湿了眼眶。
燕崇由着她打,好一会儿后,才伸手将她的拳头包了起来,“小心伤了你自己。”话落,就着拳头,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没关系的,大抵是我嚣张了这么些年,老天爷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又嫉妒我太过幸福,这才天降劫难。”
“若果真逃不过去,也没有关系,父亲和皇舅舅在,你和孩子不会吃苦。燕峑继承了爵位,侯夫人夙愿得偿,还有……她们都不会再针对你,你可以安心过你的日子。”
“燕晙时,你说什么?”裴锦箬却是听着这字字句句,心里寸寸发冷。
偏燕崇却还是笑着,一贯玩世不恭的样子,抬起手,揩了揩她的眼角,“别哭啊!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不一定用得上,不过,有备无患不是?”
裴锦箬泪眼盯视着他,他却恍若没有看懂那双眼睛里的深意,又道,“孩子出生后,你记得告诉他真相,他爹可不是遇事就躲的孬种!男儿立世,自该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无愧天地,无愧己心。还有……我若果真走了,可不希望你替我守着,我家绾绾这般美貌无双,聪颖机灵,换做谁都会欢喜,没了我……你一样过得好。”
“说完了?”听他话音渐落,裴锦箬才瞠着一双泪眼,沉声问道。
自然还没有。好像还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可是……转头望着她的眼,燕崇却觉得那双唇好似有千斤般沉重,开合不得,喉间一滚,片刻后,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说完了,便听我说。”裴锦箬抬手,将脸上的泪一抹,“你说,你不是懦夫,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想用你的死来成全你的无愧天地,无愧于心,没关系。反正你死了,便也是将我们母子抛下了,你死之后,我们母子会如何,便用不着你再操心。”
“我说过,我不会当寡妇,不用你交代,你死了,我也会找个人再嫁。孩子,我也会带走,往后会不会让他姓燕,看我心情。”
“总之,你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生死相随,撞棺、上吊、饮毒、投水这些的,你想也别想。我能对你情深意重,换个人,也是一样。”
裴锦箬翘了翘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