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埋水河两岸往来的商旅都知道,有一老僧这些年一直在水流最湍急的河口摆渡往来,不收取渡资,只是要求船客听他讲一段经文,十多年来从无一日中断。今日,老僧坐在渡船上忽有所感,面对北方痛哭流涕,他随手捏碎了佛珠,在河面洒下一道金光,接着双手合十对岸上渡客连声告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腾空而起,向北方飞去,声势浩大如佛陀降世。
此时,正是盛京城天庆司内李淳號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共同喊出那一句星潮的时刻。
正在主持祭天大典的仁宗皇帝倏的神色一震,将手中酒杯捏成一块废铜,片刻之后,废铜融成铜水,铜水顺着仁宗手掌流下,烧焦了名贵的异域兽毯。
白海之畔,一中土衣冠的草原少年手中木杖骤然开裂,他猛然看向南方,目光所指,正是蟠龙镇的方向,凝神推算之后,目光中渐渐泛起激赏的神色,随手把已破损的木杖抛入白海,水面下隐约有数十头蛇形巨兽争抢木杖,翻滚不休。
星潮如大河之水从天空倒悬灌入蟠龙镇方圆百里,天地之间,一线贯通,大地震撼,万兽避散!
中洲大陆的强者都通过自己的方式感受到了星潮降世,而赵钰臻并不在乎,此时她被星辉之力支撑,缓缓飞起,灼热的星辉跟随着体内连城血脉的流动而燃烧着,自幼苦修的真元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从未如此虚弱,也从未如此强大。
为强行开启镇星图,接引星潮落地,赵钰臻自取双瞳,此刻她双眼已瞎,但却通过星辰之力完整的看到了已从禁制中恢复的三人。
崔鄂眼看着赵钰臻失去瞳孔的双眼向外pēn_shè着白色的星辉,缓缓指向他的位置,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意志,怪叫一声,化作一方青石,向星辉范围以外飞速逃窜,崔鄂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逃得这么快过,甚至整个草原都没人这么快过。然而还是没有用,没有什么能够快的过光,赵钰臻伸出还流着血的手,在空中对着青石远遁的方向画了一个叉,就如同批改作业私塾先生在学生的卷面上看到了令人不喜的脏字,远处那方青石就再也无法移动,片刻之后,被一个血色的红叉切成四段,死无全尸。
赵钰臻转头看向百鬼,因恼恨恨百鬼用一镇百姓相胁,连续在空中画下七个血叉!百鬼惊叫一声,没有试图逃窜,而是举起腰间的竹筒,将诡异的黑色液体尽数倒出,液体在她身前化作七个黑色的分身,尽皆张开双手,拦在本体身前。
赵钰臻每个光叉斩碎一个百鬼分身,而每一个分身破碎,百鬼的本体就会苍白一瞬,缩小一分,等七个分身尽数破碎,百鬼已经从十岁女童变成了一个两三岁的yòu_nǚ!yòu_nǚ哇哇大哭,赵钰臻看着她稚嫩的面容,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心肠一软,放下手指,转身看向答牙错木。
赵钰臻沉默片刻,对着答牙错木说了一句话,然此时她口鼻之中充斥着星辉,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答牙错木通过口型看出,那句话是:“走吧。”
答牙错木笑了,并没有离开,反而挺起胸膛卸下所有防御,看着已畸恋多年的身影说道:“小主母,让我对小主人有个交代吧”
说罢闭上了眼睛。
挣扎片刻,赵钰臻还是一指划出,却不是指向答牙错木,而是答牙错木身后的蟠龙镇!
星辉顺着赵钰臻的手指打入镇口桃花下的城墙,墙面毫无变化,只是无数黑烟从砖石缝隙中逃逸而出,在空气中形成一只硕大的骷髅形象,然后瞬间被星辉净化。
随后,越来越多的黑烟被星辉逼出蟠龙镇,片刻之后,百鬼口中的半筒生魂已寸缕不留。
赵钰臻蹒跚来到镇城脚下,此时的她口鼻与眼眶中,不停的向外涌出鲜血。在借用星辉之力布置了一个简单而强大的结界之后,她举起还在不停流血的食指,强忍着在体内奔腾肆虐的星辉与分娩在即的疼痛,在城墙上艰难而缓慢的勾画着启动连城之术的阵法,只要阵法完成,和谈便会停止,那个会影响未来白湖与大周千万生灵的秘密,也将公之于众,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启用连城之术,也是她作为大周朝永乐公主的责任与使命。
赵钰臻手捂小腹自嘲一笑,这一生为大周为子民付出了太多,回想起来,唯一属于自己的时光,就是和他在盛京的那段日子了,那年丰庆烟火时,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一个红着脸在人潮中踉踉跄跄的蛮族少年。那时,她在姑察寺祭天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每年都一个制式的烟火,他在寺外的人群里向台上注目,他觉得焰火在天上,也在台上那个女孩的眼睛里。
后来再相逢,便是在太常寺举办的酒宴上,所有人都在嘲笑这个从草原上来却不会喝酒的质子,其实他哪里是不会喝呢,而是不想像个小丑一样被异国的权贵们灌醉取乐,当时永乐公主二话不说,拉着他摔门而出,径直去隋河踏青了,留下一众礼部的官员大眼瞪小眼。
再后来,他们一起去了白塔寺,尚华园,一起修行,一起逛庙会,也像其他平常身世的男孩与女孩那样畅想过未来,而那本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在永乐公主手持短剑以死相逼之后,终于也变成了现实。白马出城那天,母后哭红了双眼,他也哭了,说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丰庆的烟花,只有她依然笑颜如花,说以后总是会回来的。
而如今,她感受着腹中撕裂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