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县要去郑家,城外赶过去,便有些来不及。他没有午休,把去郑家的事,与一干下属商议了一番,又安排了未来五日之事,这才回到别院收拾行囊,带着顾遥,赶在城门落下之前,回到城内。
按郑智所言,顾知县不需要再递拜贴。顾知县却信不过他,现成例子,路知府递了拜贴后,又等了三日,郑世子才见得他,自己还能胜过知府大人?
次日清晨,顾知县先着顾西去送拜贴,言明三月二十登门,即,再过一日。
武安侯府在宛平县衙西侧的第三个巷子,在宛平县衙南侧的第三个胡同。这距离,委实不远,哪知顾西去了一柱香便回来了,还是一句轻功进门。
顾知县性子稳重温和到有些迟缓,顾西这个没有血缘的兄长,难辞其咎。难得见顾西如此,顾知县笑道:“这般急,娶媳妇赶吉时不成?”
顾西站定,催道:“世子吩咐过了,他今日无事,专侯老爷与姑娘。老爷快些吧,姑娘只怕还没起呢。”
顾知县微愣片刻,阻止匆忙的顾西,因道:“且慢。这事,有古怪。你想想,我有什么地方,比府座大人还重要的?”
顾西露了个苦笑,提醒道:“老爷这是又把老太爷给忘了?”
“我怎会不记得这个?”斜了顾西一眼,顾知县分析道,“我爹入辽东比保定侯还早,又是和武安侯一样,都是在北平待了几十年的人。我来宛平也十年了,真有交情,我怎今日才和想同郑家来往?”
倒也对啊,顾西不住颔首,问顾知县:“那依老爷的意思?”
顾知县想了片刻,问顾西:“你方才可是亲自见到了郑世子?”
“没有。我从正门递得帖子,是正门的门子说的。”
顾知县便道:“我再写一贴,今日拜访的帖子,与你一并去,我们,从东门求见。”
竟是把顾遥给忘记了。
结果,顾知县还未出门,府衙派人来传话,顾知县只得撂下此事,去见上峰,给了起床的功夫。
路知府拉着顾知县坐下,便开始絮絮叨叨:“唉,除了农夫,能种田的便是兵者,但军田更重要,这屯田兵者,实动不得。除去他们,便是王府和两个候府了。王府的护卫,纯护卫,不堪大用。”
以能否种田衡量护卫的本领,顾知县头一次听闻。能叫自家上峰这般错乱的,也只有那充满希望的玉米了。
路知府不知下属心里,继续诉苦:“这泰宁侯府啊,要盖行宫,实在腾不出人手;我们顺天府呢,只剩武安侯府了。郑世子拒绝了本官,本官心有不甘,休书一封寄给武安侯。顾贤弟啊,你可知,那武安侯如何说的?”
不管怎么说,都没同意呗……如是做想,顾知县却道:“属下不知。”
“他只回了七个字。”
路知府看着顾知县不说话,卖起了官司。
顾知县急着去郑家,没心情猜,因道:“七个字,下属猜不到。”
路知府一脸灰色,道:“武安侯竟说‘一切按吾儿之意’!连犬子都不曾用,霸气宣称吾儿。唉,饶了半天,还是得说服郑世子。”
“嗯。”
顾知县真诚的一声,风轻云淡,极其大气。对比之下,有些抓狂的路知府,倒落了下乘,这叫路知府很恼火。
到底哪个才是顺天知府!
不对,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做这顺天知府!麻烦比应天府多,官职却低两级;缺水少人少将,交通不便,不具都城之资,却肩负未来都城之责……
我这,是提着脑袋在做事呐!
顾知县感觉上峰好像在流泪,忙问:“不知大人叫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路知府一怔。
为啥叫你来?因为我家混小子说郑老三对你小闺女有意思,我想叫你去郑家碰碰运气!
这实话有毁人名节嫌疑,说不得。路知府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下坐姿,因道:“大兴知县连试种田都没凑齐,缺人缺口粮的,主要还是你这。本官的意思,你去郑家一趟,试试运气。不知你,意下如何?”
啰嗦半天为这个,顾知县险些哭出来,他哭丧着脸道:“大人呐,下官正打算一试——若你不叫下官过来,下官这会儿,大抵已进了郑家大门。”
路知府忙道:“那你快些去,本官在这您信儿。”
顾知县来见上峰,穿的是官服常服。虽是常服,却也是官服,穿这一身去郑家却是不合适了。拜别路知府,顾知县匆忙回家换衣裳。
这功夫,顾遥不仅收拾完毕,还安安静静地、饱饱吃了香甜的早饭,闲闲坐在天井里,抬头望天。
今儿的天,真好。
顾知县匆忙换了衣衫,出来时袍子还有些歪,顾遥上前替他整理了一番,好奇道:“爹爹好似很紧张,为何?”
“晨起,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总不踏实。”
顾遥抿嘴笑道:“是爹爹昨夜没有休息好,眼皮都累得撑不住了呢。有甚不踏实的?最多,像知府大人那样,也被郑世子拒绝呗。反正不远,春光方好,不如,我们走着去郑家?”
统共二三里,走过去一刻钟,正好给顾知县缓解情绪的时间。
自打做了这知县,春日对于顾知县来说,便和春耕划了等号,已许久不知春意如画、春风如水。心下感慨片刻,迎上顾遥期盼的目光,顾知县朗声一笑,道:“好!今日,爹爹忙里偷闲一番,带你看看宛平的春色。顾西,你留下忙你的,单叫安顺、寒香两个跟着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