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张胜拉着年礼未进庄,就叫宋二郎截住了。
张胜笑呵呵地解释:“宋郎君不急,今年家里头事儿多,忙活这么久,姑娘才将账目捋清。为表歉意,四个长工那里也有赔礼,我先与他们送去。”
一大车东西,四个长工每人得鱼两尾、猪肉十斤,并各色干果。除了明面上的东西,每人还得了六吊钱,比去年还多分了一吊,同别人家比,已经很好了。可看着那一车东西,没一个心里痛快的。
张胜看在眼里,不由艳羡宋海棠的福气。
姑娘之所以叫自己大张旗鼓地送礼,明摆着偏宋家,就是要替宋家撑腰啊。
环顾一圈,细细记下四人的神色后,张胜才替顾遥传话:“姑娘说了,今年大家辛苦是一方面,宋海棠功不可没。宋家年礼多一些,望几位海涵。若有那不明白的,四处问问同样弄棚子的,便知这里头的缘故了。”
四人真实想法如何,无人得知,里头丁二最会说话,张胜话音才落,他接着话茬道:“姑娘做主就是,哪用跟我们讲?我家邻居弄了一亩的菜棚子,一年统共挣了三四吊,还不及我们几个得的一半,这都是海棠的功劳,哪有可醋的?”
另外三个强颜欢笑,附和,宋二郎还极其没眼色地催张胜快些去自家。
送走张胜和宋二郎,同伴啐丁二:“你眼睛再小,也能瞧见那满满一车东西吧!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哄了姑娘喜欢,就能得那些!瞧瞧宋二那贼眉鼠眼的样,我这心里就不得劲。”
丁二垂眸轻蔑一笑,道:“我不比老哥精明,做事就图一痛快。不看别个,单凭在顾家做事比自己单干挣得还多,兄弟我就没二话。”
耳听三个蠢货犹自念叨,来年要如何如何的话,丁二憨憨一笑,只说家里还有事,径自家去了。
他的发小阮小六,靠着自己给的主意,也整了个棚子。每次家来都是唉声叹气,只道给顾家做事,实在是太明智了。比如那宋海棠,背靠知县这颗大树,地痞都不敢惹。他们这些小民,不过丈宽的地方,一日就要二、三十个大钱。单这一个,顾家菜棚子一年不知省多少出来,他们才能跟着分点肉渣吃。
丁二家去后,和媳妇念叨了几句。丁二家的会意,同何福娘聊天时,“不小心”说出了口,顾遥没多久,便知三个长工不安稳,早早做了准备。
宋家那头,顾遥不仅给了她家鱼肉干果,还给了一石麦、一石稻、一石谷、一石豆。另保定候府那边送了不少料子过来,顾遥取了匹最普通的花布,又花四百钱买了匹普通的蓝布,添了进来。
宋二郎见着这些东西,总算知道顾遥为啥不给宋家钱了。
这么一车东西,少说四五吊钱,还给啥现钱啊!
盼了许久,只盼来东西,送老娘年礼的钱,宋二郎钱袋子都快翻烂了,愣是没舍得拿出来。不肯拿钱孝敬老娘,忍了忍,决定把年礼,除了粮食部分,全部送给老娘。
宋海棠同意才有鬼。
“他们不缺吃的,粮食不用送。两样布,顶多各裁一丈送去。我们几个若不添新衣,叫顾姑娘知道,她必恼的。”
宋二郎虽总想占顾家便宜,却不敢惹顾家人,只得退了一步,留下粮食和大部分布料,其余的吃食全部拉给了大房不算,还把这几日才攒的蛋,捡了一百个,送了过去。
鸡蛋好说,别个儿,已到年跟前,哪儿买去?海棠娘无法,只得去何家买了两斤肉、一只鸡、一条鱼,团了豆腐丸子,加上鸡蛋、白菜,一共六个菜,凑了一桌子年夜饭。
顾家也在整年礼,顾遥之所以拖到年跟前才发年礼,实在是忙忘了。
今年有乡试,乡试过后,国子监又出了一批新书。十月里,路右石的同窗与他寄了十本才出的新书。顾遥想据为己有,路右石攒了许久的私房,自然不给,叫她自己派人去买。可顾遥要新书,是要给孟善送礼使的。南下一个来回便要月余,送去辽东,还要二十日,根本来不及。
顾遥把这事说了后,路右石依旧不肯。朋友送他的书,是朋友特做过印记的。
郑智见不得他这模样,因记得孟善喜欢顾遥的字,为了朋友,便建议顾遥:“你干脆誊抄一遍,岂不是更有意义?”
十本里面,最厚的一本,也只有九十几页,十本统共八百页。顾遥不停笔,一日抄二三十不是事。她算了下时间,一咬牙,真个儿抄了。
路右石挺不好意思的,打着盯着自己书的借口,想和顾遥一起抄,郑智听了他这话,轻哼,与他一道去了顾家。待见了顾遥的字,路右石隔着窗棱,傍着郑智,指着顾遥,一时不察,说了心底的话:“就你那狗爬字,你喜欢人家?”
“我哪里喜欢她了?”郑智嘴犟,又道,“等等!她那几字,有几个比她好的?按你这意思,她还嫁不出去了?这是个事啊。”
顾遥不知这俩货嘀咕了啥,卯足劲,足足抄了二十六天才抄完,直到十一月中,才火急火燎地买东西,往辽东送节礼,准备自家过节。商哥儿会说话会走路,郑智再来找顾遥玩,顾遥抱着弟弟见了他。
弟弟,我也有啊。
郑智想未曾谋面的弟弟,想父亲,想母亲了。念头一起,他家去和哥哥说了声,顶着风雪,去了开平,一去便是数月,顾遥这头,可算消停几日。
永乐六年,一出正月,何福的一个族叔登了宋家的门,送了十亩薄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