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心略惊,父母口中的顾家人,绝非眼前女子的模样。这是她的底牌,但是,却是这般模样,小姑娘想到一个可能,颤声问:“你恨她?”
“不是恨,是厌弃。”
回答她的,不是顾遥,是郑智。顾遥对生母的不屑,郑智略懂一二。基本上,他也是自小就认识顾同知的。
在郑智看来,顾同知可能不够出色,但是,足够的温厚,对顾遥足够好,这是顾遥心向父亲的缘故;对棺材里那二位,也是极好的。他们呢,不报以感恩,只回之伤害,便是顾遥心厌对方之故。
是的,厌弃。
就连郑智,也是厌弃那二位的。
先说那沈姓百户。
他先是跟着顾知县读书,这可是中农子弟都没的机会。读书到半途,又受到老爷子军事上的栽培,才有了后来的小成就。
这其中,他自己努力是必不可少的。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努力的人,并非每个努力之人都有这样的好运。这位沈百户,因为在顾家做事,在顾同知跟前长大,收获了这样的好运。可他至始至终,都不曾回报顾家一丝一毫。
这样的人,若是自己养的,只怕要呕死。
再说那姨娘。
真真是绝对的纵容。若非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把她送回昔日恋人的身侧?换作自己,顾遥敢生出这种想法,不打死就谢天谢地了。
沈从心见回答的是郑智,不由气闷:“你怎知道?”
自己汉子被欺负了,顾遥哪会干看着,冷冷看向沈从心,因道:“他是我孩子的爹,自然知道。”
闻言,沈从君冰山面容,再次出现了裂痕,甚至不知道如何凑个表情出来。就是申氏,也有些尴尬,因问:“你,你,你们,才成亲一个月,便,便有了?”
“哦,你也说了,才成亲一个月,有没有,不好说啊。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有。我更想说这是我男人,怕吓得你们,才说他是孩子爹的。”
孩子爹也没差多少好么!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娘子,说话怎么这么凶悍和露骨呢?不过,申氏好喜欢啊。她,原本向往的,不也是这样的日子嘛?
郑智也被顾遥剽悍的言辞震慑住了。
合着,自己要收拾妻子的同时,她也在收拾自己?想着新婚夜的合欢盏。自己不会,一不小心,要被媳妇欺压一辈子吧?这个,不太妙啊。
满座无言。
顾遥咳了咳,把话题扯了回来,对沈从心道:“我大抵知道你是谁了。其实呢,我们家孩子他爹还是把我的情感多说了。我连厌弃都不曾有的,如果非要有一些情绪的话。我想,应该是瞧不上她吧。她至始至终,倚仗的不过是我爹的善良。她自己而言,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你这么说她,不公平!”
顾遥不理沈从心的叫嚣,直接道:“饭菜得了,饿得慌,吃饭。”
说话间,小二端上了四个小菜、一壶酒、两只酒碗。除了两位小二、掌柜这些外人,两家还有许多下人,沈从心也知道不适合继续谈这个,只得抓起筷子填肚子。
她还没吃饱呢,顾遥吃饱了,起身,对喝酒的两位道:“早上起得太早,我这会儿困得紧,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用。他爹,别忘了给我问清楚一些。”
问什么?郑智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
顾遥便和申氏告辞,又对沈从心道:“沈妹妹,告辞。”
目送顾遥离去,沈从君看着郑智,苦笑一下,道:“你们,明日天明便会离去,可对?”
郑智笑而不语,答案却显而易见。
沈从心震惊了,申氏放下心来。夫婿自见了这对夫妻,确切地说,见了那位郑少奶奶,便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楚。总之,鲜活了许多。
这会儿,顾遥提前离席,申氏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便起身:“如此,夫君同郑三爷慢用,我和妹妹先行回房。”
“嗯。”沈从君不反对,又嘱咐申氏,“方才掌柜的说只一间上房,你带小妹住吧,我同大家挤挤。”
沈从君高冷的情绪,不是行为,他一向和下属不分彼此。
铁岭卫的将士们,只知他的父亲为了别的女人休了发妻,便以为这是他不爱笑的缘故。并不知沈从君开始面无表情,是从那年毁了自己最简单的梦想,从离开宛平开始的。
申氏正好想从沈从心嘴里套点东西,这个安排,正合她的心意。于是,笑盈盈地应了。
寒风中,顾遥呼呼大睡;郑智问过沈鸥夫妻过世的情景后,酒还剩很多,就着酒,他和沈从君聊起了边疆的许多事。因为边线太长,蒙古不好防、更不好打。
听完沈从君所言,郑智忍不住叹道:“照你这么说,除非再有一只游牧民族,否则,蒙古即便是败了,也不会像云南那样被收编。”
沈从君则道:“这个,却未必。此番回太康,我准备找个地方,养几年马儿。”
他身后,范增,范总旗,这才知道沈从君这一次为何挑了这般“杂乱”的人跟随。这些人虽出自不同的小旗,但有一点,各个都擅养马。而自己,则是北地牧马人出身。
郑智喝进肚子的酒,也因这句而心生佩服,起身,拱手。不必多言,他对沈从君的能耐,是打心底认可的。沈从君却笑了笑,道:“人活着,总要做点有意思的事,不是吗?”
这话,很耳熟。
郑智迅速黑了脸,道:“那是你。而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