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翻身爬起,伏在他身上摸索,替他包扎伤口。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体会到她的颤抖、恐惧,还有爱意!她需要他的搂抱,他的抚慰与关心!他颤抖地搂住她,与她亲吻。他闭着眼,觉得自己也像盲人。难道不是吗?他杀了这许多人,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杀。他觉得这旅途很黑暗,而惟一真实的,便是她的嘴唇与身体!他摸她的脸,贪婪地吸吮她的嘴,仿佛那是使人忘忧的琼浆。他用手臂箍紧她,她的身体那么纤弱,像需要他呵护照料的花枝。风起了,花丛瑟瑟地动。似乎传来一声微响,她恐惧地轻轻推开她--他警觉地站起,环望着星光下的狼藉,倒伏的花丛间,四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艰难地走去。
他走到一具具尸体前,它们的死状各异,他仔细翻检察看。颈中插中飞刀的,他便把飞刀取下。身上中有快箭的,他也把箭杆拔出。
这些是他和雁翎的防身武器,不能遗落,因为他不知道前面还等待着什么?
他还摸回了自己的钢刀,他把刀插回鞘。花谷很深,他离雁翎渐渐远了。
翻动一具尸体时,那武士动了动,居然还有一口气!他一怔,连忙扒开了对方头盔,又取掉对方耳中棉团,努力地摇晃,让那武士睁眼。一双失神的眼睛睁开!傅介子压低了声音问:“谁派你们来伏击?”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问。“噬魂部队”怎么会在花地出现,奉谁的命令?
他紧张地盯着那双眼。双眼慢慢合拢了,但眼睛下的嘴却张开--“啐”,血污喷到傅介子脸上,带着最后的仇恨。嘴合上了,线索也断掉了。傅介子悲伤地继续往前。他想找到另一个一息尚存者。他发现了一具倒伏的武士,急忙上前。
可他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因为没有头!头已经被他砍掉!傅介子盯着那血肉模糊空荡荡的肩胛,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他趴下,吐了。他欲哭无泪,他只想吐。他的血已流了许多,他吐出来的还是血和泪。他怎么能够不吐呢?这一切太他妈的疯狂了!偏偏还没人告诉疯狂的理由!
傅介子吐了许久,把肠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一干二净!他觉得肚子清净了。脑子却在燃烧。他必须把这件事想清楚。他脸上冷冰冰的,不能露出一点儿思考的痕迹!作一个大侠,最需要冷静。他慢慢地走回去。到了雁翎身边,雁翎静坐着。他不说话,默默地把箭重新插回箭囊。他又仔细擦干三把飞刀上的血,装进雁翎的鹿皮囊。“你走吧。”雁翎突然说。
“走?为什么?”傅介子问。“他们只杀我,”雁翎平心静气地说,“你不要再管我。”“我不能不管。”傅介子苦笑说。“你跟着我,只会死!”“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傅介子说的是实话,一个人刚刚被迫杀了十六名复仇者,的确没什么欢我们俩都害死!”“你说什么?”傅介子解释说,“路途艰险!”他似乎终于领悟到真正的诗意。
“生死未卜?”雁翎背了后两句。“但我们只有一条路。”“何路?”“生路,逃亡之路。”“我们不是一直在逃吗?”“我们到底在逃什么?”傅介子问得奇怪,雁翎居然反问得更奇怪,似乎要告诉傅介子一直去找“萨满圣女”的,并不是她。“为何不?”“那还不快逃?”
“你会不会骑马?”傅介子盯着她问。“跟骑马有什么关系?”“因为--”傅介子说,“若我们两个都骑马,可能会逃得快一些。”说完,便一瘸一拐,去牵回了两匹马,一匹是“噬魂部队”的,一匹是他自己的。他扶雁翎上了一匹,自己骑上另一匹。
这个举动可以有多种解释:他太衰弱了,抱不住雁翎。他确实想逃得快一些。他不想抱雁翎,表示对她的冷淡。但无论如何,分别骑在两匹马上,两人就不能肌肤相亲,他便能更冷静地思考问题了。在离开花地的路口,他留下了一根黄布条系成的蝴蝶结。蝴蝶结代表紧急,他要求紧急跟特别分队会合。他从没有这样渴望、迫切甚至愤怒地想要见到苏武!
傅介子很头痛。一个人如果呕吐过,在宿醉的第二天醒来,他一定头痛欲裂。
傅介子虽然没有醉酒,却已在花地大吐了一场,为那场屠杀,为那些头颅和鲜血。
他正在头痛地思索,事情看起来复杂,说穿了只有三个因素:雁翎、“噬魂部队”、还有苏武特使。他最想见到,见到以后,他就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希望雁翎早点睡下。他沿途已经扔下了三个蝴蝶结,他巴不得早点从雁翎身旁溜出去。他跟雁翎来到了一座山神庙。此庙废弃无人。他点了篝火,找来树枝干草替雁翎铺了一张床。他拿出水囊、干粮,与雁翎分食。他不说话,自己狼吞虎咽,也不想听雁翎说话。可雁翎却偏偏开口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傅介子一怔,他放下手中的干粮。“你想说话?”“是。”
“想说什么?”
“想问你一件事。”
“问吧。”傅介子无奈地说。他知道女人缠着要问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问。
“你为什么冒死救我?”
“因为,你是冒顿的女儿。”
“还有呢?”“我是马踏飞燕。”
“还有呢?”
“没有了。”
“我不信!”傅介子感到纳闷,雁翎问这些干嘛?幸好他对女人多少还有了解,于是他反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