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与吴姑姑没有留意到一旁谢慕林的表情,还在继续讨论着那件毛织袍子的事。
燕王妃看到袍子就笑了:“我竟把这个忘了!王爷冬天时家常就爱穿这一件,可惜……都穿了快二十年了,手肘那里都磨出洞来了。若是能找到人再织一件同样的,王爷也用不着再穿这件破袍子。在家里穿穿倒罢了,叫外人看见,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呢!”
她嘴上说得嫌弃,手上却接过了袍子,小心仔细地验看着,偶尔还从上头摘掉一两个小毛球。
谢慕林这回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了。那确实是一件毛线织的袍子,上头还织出了麻花的花样来呢,整体有点象是现代睡袍的样式,但更长一些,看起来倒更象是古代交领长袍。袍子是深蓝色的,大约是洗了太多次,颜色显得有些陈旧,但毛线看上去依然很粗,毛茸茸的,一看就让人觉得温暖。袍子双手肘部的位置,各补了一块椭圆形的皮子,这大概就是燕王妃所说磨出洞来的部位了。
不过这都是其次。谢慕林更好奇的是,燕王怎会有一件毛线袍子?她可从来没见北平这边的人穿过类似的服装!
朱瑞跟妻子不同,在燕王府生活的时间长了,大约也没少在冬天看到父亲燕王只穿着家常睡袍起居坐臣时的模样,所以看到袍子也笑了:“原来是这件袍子,父王确实很喜欢,尤其是大冬天屋里烧了炕的时候,他嫌穿皮袍太憋闷,穿棉袍也不够透气,倒是穿这一件毛袍子最合适,既暖和,又不怕会闷出汗来。父王难得在京城过一次年,倘若不把这个给他送去,他怕是会觉得十分不习惯了。王妃还是把这袍子添进包袱中吧,父王原也知道这衣裳有些犯皇家忌讳,顶多就是家常穿穿,不会让外人看见的。”
燕王妃觉得有理,便笑着对吴姑姑说:“那就添上吧,省得王爷不习惯,吃饭睡觉都不香。”
吴姑姑笑着应声,把袍子摊放在炕上仔细叠好,放进包袱中去了。
谢慕林露出好奇的表情问丈夫朱瑞:“这件袍子……看起来材质织法都十分别致,怎么就犯了皇家的忌讳呢?”
朱瑞笑着告诉妻子:“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忌讳,这原是太宗皇帝生前想出来的衣裳式样,平日家常就爱这么穿。那时候宫里还有好些宫人擅长织这种袍子,花样也特别多。无奈建文帝登基后,太宗皇帝喜欢的东西,尤其是他大为夸奖的东西就成了忌讳。建文帝与太后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却是禁止宫人再制作太宗皇帝新创出来的衣裳样式了。他们也不说将会织毛袍子的宫人、匠人放出宫去,却让他们改行做了别的,一直关到老死。也就是当时分封到燕地来的那位燕王,带走了一批宫人,才保留下了这项手艺。”
其实历代从皇家过继来的燕王府嗣子,刚开始时都受了宫中不明文规矩的“规矩”影响,不喜欢燕王府工匠织女代代传承下来的毛线编织手艺,只不过在北平待得久了,渐渐的便有人觉得真香,因此历代燕王的家庭,总会有人喜欢这种衣物,令织造上始终有人传承毛线编织技艺。无奈燕王府里的男女织工们代代相传,偶尔会遇上不觉得真香的燕王,所以到现任燕王这一代,会这门手艺的人已经很少了。
兴平老郡王的父亲,那位建了紫竹院的燕王,说不上喜欢这种衣物,但每年还是会做上几件的,可他的儿子们就不大喜欢了,更喜欢名贵奢华的皮裘。他死了之后,皇家过继了老王爷来继承燕王之位,几位王子分家立户,带走了两位织工,都不得重用,直到死都没收到靠谱的徒弟,传承技艺。留在燕王府里的织工是一名寡妇,膝下只得一女。她一心要把这门手艺传给女儿,好保住母女俩在燕王府织造上的地位。只是老王爷对毛线袍子兴趣平平,倒是老太妃比较感兴趣,每年冬天都要做几件,高兴时还会厚赏织工。那寡妇得了好处,越发敝帚自珍,除了女儿,便再也不肯教任何人了。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也不教她正经技艺,只叫她做些琐碎的小事。
等到现任燕王过继了来,得了老太妃送的这件毛线长袍,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衣物。无奈这时候,那寡妇已经年纪老大,眼睛也半瞎了,做不了活,她的女儿没过多久就因为丈夫家暴,打断了手腕,一时想不开跳井了。寡妇伤心欲绝,很快也跟着病死。这门编织手艺在燕王府便算是断了传承。寡妇的徒弟还能帮着做些毛衣保养、清洗和小破洞修补的工作。然而大一点儿的破洞她就很费功夫,如今她年纪也大了,燕王妃都很少再使唤她做事,由得她养老去。
所以,燕王如今只能委委屈屈地每年穿一件旧袍子,拿皮子去补破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能再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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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笑着告诉妻子:“王妃其实早几年就在北平打听,是否有昔年的王府织工,往外传了这门手艺的,也不必懂得什么特别花俏的样式,只要能织就好了。除此之外,还打发人往京里找会这门手艺的人去了。当年宫中贵人虽然暗地里不许人再做这种衣物,但懂得这门手艺的人私底下未必不会做,冬天穿在外衣里头,也不大看得出来。兴许有人传承下这门手艺,也未可知。只是如今王府事多杂乱,父王又不想为了一件衣裳太过兴师动众,所以不曾张扬。娘子从前没听说过也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