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炳伸手在空中捞了一把,想要把面前的那丝雾气抓住,毫不意外的,他自然是捞了一个空。作为千右卫的第一道防线,他的压力,真是有一点大。因为大将军在军事会议之后回来说了,他们这里,将面临的是拉扎倾尽全力的一击。
如果是正常的作战,陈炳倒也不怕对手,吐蕃兵再精锐,右千牛卫也不会比他们差,但问题是,马上要到来的战争,就不是一次正常的作战。瞧着这愈来愈浓的大雾,他的心里便烦燥的很。
唐军的装备优势,在这场大雾之中被抵消得几乎一干二净了。
随风飘荡来四更的鼓声,在提醒着他距离战斗的那一刻是愈来愈近了。
在他身后,还有二道防线。第二道由褚晟防守,第三道是大将军柳如烟亲自带领,再往后面,才是李相的行辕大营。用柳如烟的话来说,就是让一个兵出现在李相的大营之外,那便是右千牛卫的失败。
如果是正常的天气情况,陈炳敢保证,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今天,他的心里却在打鼓。此刻,他连自己身前十余步位置外的部属,都已经看得模模糊糊了。
此时的他,特别渴望来一场大风,或者是一场大雨,将这雾气趋散得干干净净才好。
可惜,风没有,雨也无。倒是大雾之听湿气,让他的盔甲变得湿漉漉的,一抹就是一把水。
夜,很安静。
数千士兵默默地矗立在自己的位置,默默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身后一座投石机的顶部,停着一只夜茑,不停地鸣叫着。它以为这是一棵大树,而事实上,在几天以前,这里所有的树木,都被砍得一干二净了,便连树桩子都被挖了出来,现在早就成了伙头兵们灶里的飞灰了。
陈炳有些厌烦这夜茑,叫得人心烦,弯腰从地上捡了一颗石籽,用力地砸了上去,那夜茑受惊之下振翅而起,向着黄云山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喳喳的叫着。
死寂当中,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先是一只铃铛的声音,紧接着,无数的铃铛之声大作。
陈炳霍地站了起来。
“敌袭!”不等他发声,早有军官厉声疾喝,旋即迎战的军号之声响起,刚刚那台还落着夜茑的投石机轰然有声,巨大的掷臂高高扬起,将石弹抛了出去,飞向了那不可见的浓雾之中。
既然知道今天早上会有大雾,既然知道敌人一定会在这个大雾天展开最后的决战,唐军自然会作出一些布置。
阵地的前方,被他们设下了无数的机关,这些机关更多的作用是用来报信,提醒敌人已经抵达了什么位置。而不管是投石机也好,还是强弩也罢,都在事先测定了射距,到了时候,即便看不到盲射,只要数量够多,亦然能大量地杀伤敌军。
左右唐军的远距离压制,一向是以覆盖射击而出名的。
只不过有一点出乎陈炳意料之外的是,敌人并不是用骑兵率先发动冲锋,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使用步卒作为了第一波攻击的队伍。
召来一名亲兵,让他马上到第二道防御线向褚晟汇报这一变故。
右千牛卫以为拉扎会用骑兵来试图打开缺口,所以极多的布置,都是应付骑兵的,但来的,偏偏却是步卒,很多工作,可就打了水漂儿了。
这是一个麻烦。
浓雾之中传来了惨叫之声,投石机的攻击倒在是这样的天气之下收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敌人看不到从天而降的石弹的飞行轨迹,而当他们听到呼啸声的时候,想要躲避,也就来不及了。
强弩一拨又一拨的发射着,穿入浓雾,消失了踪影,一批批的弩箭铺天盖地射向了空中,下雨一般的落下,但到底战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浓雾之中的呐喊之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陈炳抽出了横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准备接战!”
一辆辆偏厢车后,唐军的长矛手死死地盯着前方,身后,刀盾兵们则静立于后。再后面,弩兵们仍然在拼命地向浓雾之中射击着。
浓雾之中,有稀疏的羽箭回击着。打了这么长时间,吐蕃人连箭矢,都所剩无几了,这一点点羽产,唐军们根本就不稀得躲。
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突然出现在唐军的面前。
长约十余丈,宽也有足足五六丈。
这东西行进缓慢,但却在浓雾之中慢慢地向前推进着。
唐军终于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面木排,用树藤将一根根海碗粗细的树竿捆扎在一起,然后由上百名或者更多的士兵们举着,抬着推进。看到这个东西,陈炳骤然间便明白过来,只怕早先的强弩,弩箭,所取得的效果都不是太好。唯有那些投石机,可能给对手造成了一些伤害。
看到那些黑乎首的木排轰然向着唐军的偏厢车阵地倒了下来,陈炳心里一阵发苦。
操他娘的!
偏厢车轰然碎裂。
后方,无数的吐蕃步卒吼叫着冲了上来。
“杀退他们!”陈炳怒吼着冲了上去。
先前的料敌失误,使得布置的绊马索之类的阻挡骑兵的东西,完全失去了作用,而敌人就地取材制作的这些大木排,也将唐军弩箭的威力降到了最低。如果是清晰可见的,唐军有无数种办法对付这种大木排子,先将其打散,再利用覆盖性射击大量杀伤其士卒,可是在这样的可视条件之下,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那就只能是双方真刀实枪的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