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在营外的布置极其阴险。
绊马绳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东一个,西一个,高的高,矮的矮,在无数的绊马索中间,还洒着铁蒺藜,挖着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坑,这些玩意儿不引人注目,但坑起战马来,效果却是极佳。
在张嘉大喊倒的时候,由阿史杜拉率领的突袭骑兵正如他所言,一片人仰马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营里的数十台投石机准备好了第二拨攻势。与第一拨相比,调整了掷臂角度和配重的投石机射程一下子缩减,而且投掷的区域恰好就是在这一片混乱的区域。
以骑兵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吐蕃军队,骑术的确精良,在战马倒下的那一瞬间,绝大部分的战士都能及时的脱离倒下的战马,但紧跟着袭来的石弹却成为了追魂利器。
他们竟然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闪转腾挪,巨大的石弹凌空而来,带着巨大的呼啸之声,将人马俱都砸成一摊乱泥。
骑兵的攻击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一旦发动,想要停下来难度极大,下意识地,这些吐蕃骑兵便开始向着中间一段集中,因为他们发现在这一区域之内,战马能无阻碍地通过。
事实当然没有这样简单,这个通道里,必然有着其它的陷阱,但他们无遐思考,只是下意识地便控制着战马向着这里集中。
本来大水漫灌而来的骑兵,到了临近对手大营的时候,却骤然之间被束流了,变成了虽然更汹涌,但出口却很小的一股激流。
嗡嗡的啸叫之声,便在这一记响起。
强弩。
数十台强弩分为了三个波次,一次发射约三十枚强弩弩箭。他们的目标,便是这个狭窄的只有二十余丈的空间。
事先校定好的射程,射距,让士兵们只管射击,装弩,再射击。三波段射击,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之间,无数的骑兵便倒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之上。
被强弩射中与被一般弓弩射中完全是两个概念。
什么叫死无全尸,在这里得到了集中的体现。
阿史杜拉两眼充血,他连唐人的大营边儿都还没有摸到,五百余骑,便倒在了进攻的路途当中。
前军基本上全垮了,零星冲过了封锁线的骑兵,在勇敢地冲向前方那道大约一人高的土墙的时候,又被密集的弩箭,给射成了刺猬。
重新整军,再次形成进攻阵容的阿史杜那毫不犹豫地组织了第二波攻势。他用五百余骑的损失,还是扫平了进攻路上的障碍。
千余骑兵再次发起了冲锋,沿着同伴倒下的路途,踩踏着同伴的血肉,愤怒地呐喊着向右武卫大营冲来。骑士们在马上或弯弓搭箭,或将手里挥舞着的流星锤等重型武器,重重地砸向对面的大营。
强弩仍然在呼啸,石弹还是在空中飞舞,但对于散开攻击的骑兵来说,威胁已经大大减少,想用石弹攻击到高速前进的骑兵,只能凭运气。
一人余高的矮墙对于这些精锐的骑兵来说,压根儿就不算事儿。一带马缰,战马在狂奔之中纵身跃起,轻而易举地跃过了矮墙,向着墙内落下。
吐蕃骑兵们已经在幻想着冲进唐兵人丛之中大开杀戒的场景。
马飞在空中,人看向地下。
然后这些骑兵们发出了绝望而惊慌的大叫之声。
矮墙之内的唐军在迅速的后撤,但在他们后撤的同时,一张张的绳网从地面之上弹了起来,离地尺余,比拳头略大的洞眼儿,此刻便像一张张咧开的嘴巴,正在狂笑着等待着他们的降临。
战马落下,马上骑士们俯下身子,更有骑艺高超者仅凭一腿一手便挂在马腹之上,挥动手里的战刀,拼命地砍向那些绳网。
绳网颤动,浑不受力,一刀斫下去,勉力能砍断那么一两根,但战马却已经深陷其中。
马仍想奔跑。
所以,它们便毫不意外地失去了重心,啪哒地摔倒在地上。
率先跃进来的百余骑,没有例外的全都被这些绳网给缠住了。有知机的立即脱离了马背,躺在绳网之中迅速向前翻滚,反应稍慢的,马上便又被弩箭覆盖,被唐军射得死得不能再死。
余下的骑兵继续冲锋,营内的唐军步卒还在撤退,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距离可退了,因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已经是强弩以及投石机的阵地,他们再退,这些重型武器便将失去卫护,如果这些东西落在了吐蕃人手中,他们马上便可以掉转方向,轰击右武卫的前营。
吐蕃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用血铺就的胜利的希望。
踏马向前。
然后一蹄子下去就踩空了。
明明唐军刚刚才撤过去的地方,此刻却变成了一道陷阱。
长长的壕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壕沟本身便存在。只不过在上面铺上了一层木板,士兵们有条不紊地依次通过,不足以让他们踏陷,但战马驮着骑兵踩上去,木板立即折断,吐蕃人连人带马地栽进坑中。
而更可怕的是,壕沟之中,轰然一声燃起了大火,一道火墙骤然出现在骑兵的面前。
最先的骑兵,此刻已经变成了火人,有侥幸从壕沟里爬出来的人,惨叫着,奔跑着,浑身熊熊燃烧着,然后扑倒在地上,再无声息,只有仍然在燃烧的身躯偶尔抽搐一下,但却让看见的人更加的恐惧。
后面紧跟而上的战马,出于对大火的天然的畏惧,有的生生转头退去,有的人立而起,汹涌的骑兵乱成一团。
然后,迎接他们的是密密匝匝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