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师大人有病在身,原定寿诞次日的本家贺寿一直拖着未办。原想不办了事,省得麻烦,奈何长兄和幼弟一再坚持。只好择日补办。
师大人兄弟四人,师大人序列其二,上有世袭爵位的大哥,下有文仕入世的三弟。还有一个侧室姨娘所出的四弟,未曾入朝做官,只在京畿之地,以当铺酒楼为营生。师大人年轻的时候,追随朝廷南征北战,被先帝亲授为车骑将军,位列三品。
兄弟三人同朝为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座府邸东西相连,浩浩荡荡的绵延十数里,乌乌泱泱的占了整整一条街。
这日黄昏,大哥师伯远同三弟师叔远从后门进了师大人家,两人未曾携带仆从,穿过后花园沿着一条长长的修竹小路,绕过一座假山,管家连晋抄手作揖站在假山后面,像是已经在此等候了半天。连晋带着两位本家老爷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密室,师大人正端着一杯清茶候在里面。
兄弟三人见面,稍作寒暄,兄长师伯远直奔主题:“二弟,方才在宫里的一个眼线送来消息,此次婉莹入选贵人已成定局。太后隆恩,我们皆当奋力报效。”
三弟师叔远端起茶杯,接着大哥的话说:“二哥,弟弟今日在文渊阁,偶听帝师颜大学士口风,圣上也想拉拢二哥,我刚想凑上前去打探,颜学士便不再往下说。”
师叔远还未说完,大哥师伯远赶紧抢过话头,倾着身子对师大人说:“如今慈宁宫太后和皇上面和心不和,太后几次有意废帝,若不是长公主力挽狂澜,早就天下大乱了。二弟可要慎重,做哥哥的只能言尽于此。”师伯远压低声音,声波只在兄弟三人之间游走。
三弟审时度势地说:“二哥,你是顺天府尹,又兼领九门提督,手握九门步军巡捕五营近两万的兵马,这两万兵马可是两宫勒死对方的弓弦啊。无论二哥倒向谁,必将在关键时刻至对方于死地。皇上和太后马不停蹄地拉拢二哥,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候,把勒死对方的弓弦捏在自己手里。”师叔远这一番话既无私心也无私意,只是希望自己兄长务必慎重小心。
师大人抿了一口茶,一手拿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碗盖儿,两手缓缓地放下,轻轻地支在大腿上,茶碗里清冽的茶香,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清烟,在师大人的胸中蕴逸开来:兄弟三人,乃是一母同胞,本该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然而几十年,世事无常,兄弟三人早就不是当年谈笑风生的少年心境。尤其是大哥,世袭的爵位,并无实权,心里多有微词,前几年听手下的一个副将说,大哥有意结交武安侯,谋求军职。今日相约密谈,多半是来打听自己的口风,大约也是受了武安侯的授意。三弟向来与自己亲厚,心中也并无多少丘壑,一心一意地追随当朝博学修士们编纂典籍,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何说出这种敏感微妙的事情,究竟是替自己担心,还是受人唆使这就不得而知。”
片刻,师大人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手将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淡淡地说:“这几日仲远胃疾复发,每每总感力不从心,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病榻上昏迷中总是想起以前承欢在母亲膝下的光景,想来也有40多年了。记得初到京畿,母亲不习北地风寒,每到冬天,暖阁里总是烧足了炭火。我们兄弟三人半夜不耐夜寒,总是偷偷地跑到母亲的暖阁,一起睡在母亲的被窝里。那次撞见父亲,父亲责怪母亲溺爱我们,罚我们站在院子里挨冻。我穿得太少,着了风寒,高热不止,娘抱着我,大哥为我煎药,三弟替我擦拭,我偎依在母亲怀里,虽然病得糊里糊涂,只觉得心中温暖,风寒没几天就痊愈了。”
师大人说得动情,眼角不经意间留下两行浊泪,抬头看三弟,早已泪流,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冷眼。师大人走到一卷画轴前,双眼出神地望着画里山水庭院。幽幽地说:“此番染疾,仲远时时感觉后背发凉,小小症候,缠绵数日不曾好转。这几日略略好些,但胸中常有冰凉之意流窜,或许是余命不多,大约也没几年阳寿。仲远一生戎马倥偬,为朝廷舍生入死,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余生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安安稳稳地聊此残生罢了。”
三弟师叔远听二哥,如此感伤,心中亦是十分动容,自己一介文官,若非二哥庇护,早就被同僚倾榨去了。哪里还有今日这样的安稳日子。想到这里,便想宽慰二哥,说:“二哥,正当盛年,偶感小恙,不过几日也就痊愈了。切勿再说这种伤感之语。”说完用袖口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唯恐二哥看见自己落泪,凭白给二哥增添烦忧。
“二弟,你现在在朝中炙手可热,休要混说。咱们师家一直指望着你,才在京城贵胄中有一席之地。大哥虚承爵位,也不曾为师家增添一丝一毫的荣耀,靠着祖荫,无非是苟延残喘。你若是这样妄自菲薄,让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有什么脸面苟活在世上。”
师大人不再言语,眼睛盯着眼前的画轴,这是母亲当年亲手绘制的画卷,图中的庭院正是昔日的府邸,画中的三位少年正是兄弟三人。大哥站在廊下喂鸟,三弟靠着画廊温书,年少的师大人吃力地拉着一张弯弓。弹指已是半百年。当年那三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转眼都已经是鬓角斑白之人。
少时,三弟师叔远说:“二哥,家宴还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吧,一来是皇上的恩典,若是辜负,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