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你往哪里去,快说!”
“回……回姑姑的话,奴婢……奴婢是来送一送太嫔,说完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堂外的心腹一脸茫然,手足无措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幕。堂内的东安太妃先是一听祭拜自己妹妹,心里一热,提着素衣白锦裙,站在床边,修长的护甲塞进窗缝里,轻轻将窗子抠开,露出一指宽的缝隙,不偏不正,刚好看到跪在雪中的齐秋丽。
心腹离得近,听见窗户‘吱呀’一声,看见东安太妃白色衣衫露出一条,就知道东安太妃站在窗户后面,不用东安太妃明示,就知道该怎么做。
齐秋丽离得远没听见窗户微开的细小的声音。晨曦未开,天色依旧是墨兰色的黑。所以远处的齐秋丽看不到太妃就站在窗子后面洞悉自己。
齐秋丽此刻心中又惧又怕,又惊又喜。所惧者,因为自己越级逾分祭拜,不合宫规;所怕者,万一彤昭仪知晓,必定打得皮开肉绽;所惊者,自己原本打算守在安乐堂等东安太妃,没想到东安太妃竟然给刘太嫔守夜;所喜者,太妃既然给太嫔守夜,那就说明自己这一招险棋还是下对了。
惧怕惊喜之余,齐秋丽理了理心智,既然东安太妃已经在安乐堂里,自己在外面哭诉祭拜,她一定能听到,所以搜集了全身的悲伤,堵截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只做出千人同悲般的腔调说:“太嫔,太嫔,你走的这样急,奴婢还未侍奉半日,太嫔却弃奴婢驾鹤西去。太妃芳灵未远,在天有知,奴婢以微薄卑贱之躯,夜送太嫔登舆。”声戚戚,情切切,让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若是被这悲情打动,谁会细心推敲这段说辞?东安太妃一个冷笑,心里防备地掠过一丝鄙夷的凉意:这姑娘的衣衫应是今年新近宫女的服饰,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连太嫔的面都没见过,竟然来哭丧。再细看双手揉搓的脸颊,只闻天落雷,不见雨沾地。小小年纪居然敢假哭丧,莫不是来撞本宫的木钟。既然如此,本宫倒要看看,孙猴子要耍什么把戏。
心腹是东安太妃的心腹,心里想的和东安太妃如出一辙:“这个黄毛丫头,和太妃非亲非故,迎春宫主位彤昭仪尚且不露面,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吃了熊胆,敢跑来哭丧,这要是让彤昭仪知道,还不撕烂了嘴,打断了腿?
齐秋丽这厢也急的不行,来的一路上练习落泪,到了关键时刻,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急得手使劲不停地搓眼,越错越急,越急越流不出眼泪。齐秋丽这回儿只能放声大哭,以此混过东安太妃和心腹的法眼。
东安太妃久经后宫沉浮,见了无数魑魅魍魉的技俩,冷眼看着齐秋丽,心里鬼魅地笑着:今日这姑娘若是掉了泪,本宫便饶了她,若是到最后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本宫让她给如玉陪葬,既然她想伺候玉心,就让她到阴曹地府里去伺候!随了她的心愿。
齐秋丽或许是佛祖庇佑命不该绝,或许是她爹娘天上有知告诉了她,东安太妃的心里话,刚才迟迟不见的眼泪,此刻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终于哭出来,有了眼泪,齐秋丽有如神助,撕心裂肺地悲抢到:“豪雨之泪,不能寸表秋丽心中悲伤,铜钟之哭,不能毫示秋丽腹中哀思。泰山之高,不及太嫔在秋丽心中之分毫,东海之深,不及太嫔对秋丽情分之深……”
这一番假情假意的哭丧哀悼,让窗子后面的东安太妃目瞪口呆,再看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宫婢,毕恭毕敬,如同拜见爹娘,呼天抢地,真真如丧考妣。一股不寒而栗地冷风从头刮到脚,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若是再长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再历练几年,恐怕自己也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心腹看着悲戚的齐秋丽,也深叹自愧不如,不过也深深地替她捏一把汗:这样的心机城府留在迎春宫,哪一天若是让彤昭仪抓住了狐狸尾巴,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做奴才的首先要安分守己,她心机用得太过,反而惹眼了。
齐秋丽一边如丧考妣地哭喊,心里却是自己的千秋伟业:自己在迎春宫日日收彤昭仪责打,还不如呆在东照宫,在这样呆下去,用不到半年,就能被彤昭仪打死。与其不明不白死在宫中,倒不如破釜沉舟,找一个靠山,左右都是一个死。宫里的娘娘们谁会把自己的恩宠让给一个卑微的宫女,这靠山不是太监就是西北所的太妃。如今刘太嫔刚死,接着哭丧卖东安太妃一个好,万一东安太妃被自己感动,收在麾下,自己也能快一点熬出头。
东安太妃第三次端详齐秋丽,看她面容还算清秀,小家碧玉的模样也算美人一个。这个小模样留在迎春宫也活不下去。怪不得她敢冒死投靠自己。
“叫她回去吧……”东安太妃轻轻对窗外的心腹说。
声音不大,远处的齐秋丽并没有听见。
心腹对着跪在雪中的齐秋丽大喊:“你起来,回去吧……”
齐秋丽原本写满悲伤与哀思的脸上,忽然多了一缕失望,心里不甘心地说:“我跪在雪里哭了这么久,就算我和太嫔不认识,就冲我跪在雪地里和流着这些眼泪,也该感动了。怎么竟这样打发我走了?”
齐秋丽这些话当然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别说这一出假戏白演了,就连自己的小命说不定也得折在她们手里。
齐秋丽只是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但落在洞察秋毫的东安太妃眼里,就像是拿着放大镜一般,那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