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姑姑急匆匆地从荣寿门出去,婉莹站在庆熙殿前的石砖路上,四周的常青树上不时有积雪滑落,高挑的屋檐上也是厚厚的一层,往外看不见更多的天空,往前紧闭的宫门亦不曾有出路。
一日之间心情大起大落,此刻怅然所失到了极点,黑压压的天,白的刺眼的雪,压得婉莹喘不过起来。只这一刻再也不想待下去了,不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魔鬼。
婉莹推开宫门,眼前只有一条通往绵寿桥的路。腰悬宝刀的侍卫此刻就把守在慈安门。就算出了慈安门,自己手上既没有同行令牌,也没有放行书信,贞顺门可怎么逃啊?就算逃了出去,私自出宫罪责问斩,自己送上性命,也会连累父亲和母亲。
逃,天涯海角也是逃不出去了。为何我师婉莹的人生,会走入这样一个绝境?还有,还有他,他真的要大婚了吗?他在梦里说过等了我三生三世,就这样与不相爱的女子成婚,白首到老这样可以么?他会快乐么?
不会的,我见过他的眼神,不会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认得我。
可是,既然他与我是旧时相识,为什么装作路人,就这样跟我擦肩而过?
一股温热的液体滑过两颊。婉莹悲伤的忧思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我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眼泪?心里被一种不知道的情愫吞噬,只觉得莫名的疼。我这样这样流眼泪他会知道吗?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婉莹姐姐,你怎么站在风里呢?”言者正是小林子,捧着一束红梅,从慈安门处,远远瞧见婉莹,一蹦一跳地过来。
微微侧身,将手搭在额前,装作一副欣赏雪景的样子赶紧拭去眼角的泪痕。“在宫里怪闷的,出来看看景致。”
“小林子刚才和王爷,今日雪好,白雪配红梅最相宜,临走之前让小林子去御花园采了红梅给姐姐插瓶。”
婉莹无心顾及其他,耳朵里仅听到了‘王爷’二字,鬼使神差地问:“王爷是荣亲王?”
“正是荣亲王,王爷和将军自幼一起在太后处长大,情同手足。”
婉莹心里闪过一丝救命的欣喜:他会不会是着急去送大军出发,故而没有过来寻我?或者他他看我快要跌倒,才把那句“我等了你三生三世,你怎么才来……”给放在后面。一定是这样,他若没有军务在身,肯定会拦住我,像梦里那样,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大军已经开拔,或许下午,或许晚上,他定会来找我,他认得碧桐姑姑,她肯定知道我是荣寿宫的宫女。
想到这里,婉莹的心仿佛被观音大士瓶中的仙露浇灌了一样,荒草发芽,枯木逢春,一点一点慢慢又欣欣向荣生机勃*来。垂死的心终于又活过来一般。
“婉莹姐姐,你看这红梅花心里还有白雪,真真是漂亮极了,还是将军有情致,小林子以前只觉得赏梅是件苦差事,数九寒天里,站在冰天雪地里,就为了看一树枯枝和几朵小花。真真是无趣的紧!”
婉莹还是沉浸在死而复生的喜悦中,小林子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小林子见婉莹脸上似有悦色,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方才剪梅,小林子这才明白古往今来文人骚客,为什么独独爱冬雪里的红梅,真真是好看,白茫茫的天地间,这一团红,真是好看极了,小林子不会吟诗作赋,不能跟姐姐分享心中的欢喜,但是姐姐看在小林子辛苦剪梅的情面上,好歹把这梅花,放在自己屋里,也算是贺将军能收在姐姐身边。”
“我不能再要你的花了。”婉莹情丝断缺之间,贺佑安三个字挤进自己的脑海,硬生生地把婉莹脑海里那些锦绣山河挤得支离破碎。
“姐姐,这是将军给小林子的命令,将军在外面打仗为国效力,小林子在宫里给姐姐送花算是为将军效力,小林子可不想打了败仗。”
“小林子……”婉莹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准备正式和贺佑安以及小林子划清界限。
“婉莹姐姐,你说……”小林子以为婉莹姐姐被自己感动,一连兴奋地等着婉莹开口。
“以前送的花,婉莹谢谢你,之所以没有拒绝,婉莹是不想伤了一个为国征战将军的好意。”
小林子一听这话,脸拉得驴长。撅着嘴,明知故问到:“姐姐说这话时什么意思?”
“之前的花,谢谢你,也谢谢贺将军。今日的花,婉莹断然不会接受,小林子以后也不要再送花给我了。”
“姐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变了?”
“婉莹昨儿也是这样,今儿也是这样,明儿和将来,都是这样!”
“姐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贺将军临出发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姐,从昨晚到今早,嘱咐了不下一百遍,姐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我说过,我师婉莹从来没有变过!”
“你这样说,连小林子都替将军心寒。”小林子死死地搂着红梅,红梅花瓣上的雪水滴在小林子茶色的衣服上,马上变成一个水点。许多水点连成一片,竟把小林子的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小林子见婉莹不说话,鬼心思晃动了一下,心里踅摸道:贺将军不在京城,说好三月半年就回来,小林子何不趁着这三月半年,替将军迂回作战,侧面为将军铺垫经营,等将军回来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小林子鬼精灵的黑眼珠子‘骨碌’一转,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