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回到了衙门,直接进了班房,刚一提笔准备写些什么,没有想到韩琦也跟着就到了商税监。
韩琦是来干嘛的?自然是来帮衬甘奇的。
只是甘奇有些不识好歹,并不热情,甚至除了一个敷衍的礼之后,连一个笑脸都没有。
甘奇这是真的要刚了,准备把“刚”字贯彻到底,甘大先生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岂会给韩琦面子?
官大压死人,中国历来如此,但是中国也不缺极为刚的官员。为何有许多官员能那么刚?有几种原因,比如无欲则刚,有些人哪怕是当官了,却无欲无求,好似哪一天有一天豁然开朗了,然后胸怀宇宙,看看星空就行了,这种人在官场就刚起来了,官场上这种无欲则刚是大多数。
又比如历史上有许多人,真的就是君子风骨,以清流自诩,也以清流自律,又臭又硬,这种人也不少。
还有一种刚,是选择性的刚,聪明人的刚,是一种智商与情商极高的体现,比如韩琦就是如此。
这么一条道,甘奇此番是准备走到黑了,干过文彦博,今日再干韩琦。
所以韩琦,自然就不用想在甘奇这里得到任何的好脸色。
韩琦自然是生气的,在甘奇面前,有气自然要出,便是开口呵斥:“甘道坚,门外几千人,你竟然不出面去处理,却还在班房里稳坐,是何道理?”
甘奇有些心烦,本来准备提笔写东西,韩琦非要跑来打扰,口中没好气答道:“如此大事,下官从七品怕是难以解决,既然韩相公到了,不若韩相公出门安抚一番?以韩相公宰执高位,只要出门而去,处理起来自是不在话下。”
韩琦被甘奇一语怼噎住了,立马又道:“甘道坚,本相此来,是帮衬你的,你却如此不识好歹,那也莫怪本相不通情面!”
甘奇脸上带了一些笑意,心中在想,你不来害我就行了。口中却道:“下官就是念得相公好心来帮,所以还请相公出门安抚一下众人,如此事情必然轻松解决。”
这话不假,韩琦若是真出门发句话,事情就真解决了。
韩琦大袖一拂:“不知尊卑,不知上下,本相在此,你竟还在案后稳坐,大事临头,却无所作为,汝辈为官,尸位素餐。”
韩琦骂人了。也是甘奇做得太过了,班房里,从七品的主事竟然坐在正中案后,朝堂宰执首相,竟然站在下面,这天下哪里有这般道理?
“相公若是真想帮衬,衙门里正堂指挥调度就是,官员十一人,账房二十五人,税丁一千零六十人,皆归韩相调遣。相公若是想要下官指挥调度,那便请相公安坐吃茶,下官有下官的解决之法。”甘奇是不卑不亢,头也不抬,笔终于落下了。
白纸之中写了一个抬头:《农户疾苦,饥而为国。商户暴利,却暴力抗税。》
抬头写完,甘奇在想这一篇文的具体内容,主要是把农户们如何辛苦劳作,如何给国家缴税的悲哀写出来,然后再写商户如何暴利,如何赚得盆满钵满,却还要集中起来,暴力抗税。
韩琦自是看不到甘奇在写什么,却是被甘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指着甘奇又骂:“甘道坚,你这官莫不是不想当了?”
“下官一心为国,日月可鉴。相公若是要把下官革职查办,请回政事堂出公文一道。”甘奇这是装也装作无欲则刚了。
笔下却又有了一个抬头:《商者,低买高卖,哄抬物价,栋梁之蛀虫,奸猾之辈也!》
这一篇自然就是要写商人的可恶,把商人比作社会的蛀虫,从来不事生产,却能腰缠万贯。
甘奇如此抨击商人,并非甘奇不知道商人对于社会的作用与价值。而是斗争所需,甘奇所描述的商人形象,也是极其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商人的固有认知的。为何儒家社会的阶级排序是“士农工商”?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就认为商人是蛀虫,是奸猾之人,是依附于社会的蛀虫。所以商人的地位才会如此低下。奸商,在这个时代可不是骂人的词,而是对商人普遍的形容。甘奇就是要把这种情绪彻底挑拨起来。
韩琦已然被甘奇的无欲则刚怼得七窍生烟,心中愤怒之下,便要让给甘奇来个求仁得仁,开口一语:“甘奇,既然你不想当这个官了,那本相就如是禀报陛下知晓!”
说完之后,韩琦拂袖而去,韩琦此来是准备给甘奇使绊子的,想要让甘奇把矛盾激化。既然在这里不行,韩琦自然要走,出了这商税监,也还有的是手段。
甘奇连送别之语都懒得与韩琦说。而是又写了一个抬头:《为何农户为国缴税心甘情愿?为何商户为国缴税百般反抗?》
这一篇要写的内容就不用多说了,就是进一步黑化商人。
还有一篇抬头:《偷税漏税之商户,乃叛国之犬也!》
最后甘奇又写了一个抬头:《朝廷商税监衙门最新出炉:不诚信商户黑名单!》
商人是社会发展的润滑剂,是经济发展的催化剂,作用巨大。但是今日,甘奇准备把商户一黑到底,当然,是暴力抗法的商户。之后甘奇还要出一个“诚信商户名单”。
满大街的标语,到处传唱的“依法缴税,利国利民”的话语。不是甘奇为了好玩才弄的,甘奇已经营造整个汴梁社会对于商税这件事情的道德制高点,先入为主,深入人心,如今哪怕是街边孩童,也知道不缴税的商户,就一定是坏人。
这一点,甘奇是未雨绸